“兄长所言甚是,某不该冒然追击。”王霨叹道:“只是李晟传来的动静实在骇人,吾明知山有虎,也不得不向虎山行。”
身形肥胖的史思明摩挲着颚上寥寥无几的髯毛,冷嘲笑道:“骄兵必败,素叶军屡挫范阳军,气充志骄,早犯兵家大忌。本日以后,名动天下的王霨将是平卢健儿的部下败将!”
“烈火焮天铄地,吾与北庭牙兵左冲右突,始终不得靠近后殿,也未曾见尔从火海逃出。”
“令父亲大人身涉险地,吾罪深矣!”王霨惭愧不已:“某本觉得将葬身火海,幸而灵光一现,觅得铁链穿墙而出的孔洞,逃出世天。”
暴风乱帆影,飞火搅流星。
“庇护节帅!”牙兵们将王正见围在正中,奋力鞭挞火苗,无法赤焰熊熊、烈火滔天,眨眼间,就稀有名牙兵被烫伤。
“父亲大人!”
一颗巨大的火球吼怒而来,狠狠砸入行宫后院,顷刻间,王正见一行的来时路被烈火断绝。
“尔等可退出行宫,不必随某涉险。”王正见淡淡道。
通济渠东岸树林中,几株石榴树上充满千百朵照眼明的红花,与对岸烛天烈火相映成趣。
“救霨儿乃吾之私事……”王正见摆了摆手,决然向前。
猖獗的烈焰若挥动着利爪的巨兽,所到之处,碧树红花刹时焦黑、峻宇雕墙顿时倾颓,转眼间,行宫后殿便轰但是倒,横在渠面的铁索回声落水,黏住素叶海军的蜘蛛网土崩崩溃,只是素叶军的战舰早已伤痕累累。
“史思明将木桶封得严严实实,走入殿中某才嗅得一丝异味。”
鸢肩伛背、钦目侧鼻的史思明比安禄山早出世一天,他们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。两人都是营州杂胡,晓得六蕃说话,长大后一同混迹于互市,担负穿针引线的牙郎。后又一起投在幽州节度使张守珪帐下担负捉生将,均以悍勇滑头闻名军中。
“汝不是安然无恙吗?”王正见咳嗽数声。
“节帅,他死了。”忽有牙兵道。
“霨儿!”后殿倾圮扬起的滚滚烟尘令王正见愈发焦灼,他猫着腰,用战袍捂着口鼻,疾声呼喊。
“汝等速速逃命去吧……”神情蕉萃的王正见淡然道:“此天命也,非战之过,王勇自会为尔等廓清保护主帅不力的罪名。”
“珪儿、霨儿,速来助某!”王正见抖擞精力,大声回应。北庭牙兵喜极而泣,扑火的行动不由快了几分。
漫天灰尘嚣、刺鼻酸味扬。
“黄袍衣……”史思明手上略一用劲,石榴果分裂而开:“轧荦山,汝昼思夜想的就是披上贤人的黄袍衣吧。”
“万勿如此!尔等留得有效之身,才可助贤人讨贼戡乱,才可助霨儿……”王正见话未说完,蓦地想到,王霨或已早一步葬身火海,顿时万念俱灭、心如槁木。
兴趣勃勃的史思明伸手捻了朵殷红胜血榴花,见枝叶间有子初成,抛下花朵,摘了颗尚未长成的石榴,随口吟道:“三月四月红花里,蒲月六月瓶子里。作刀割破黄胞衣,六七千个赤男女。”
眼看王正见一行就要被火苗吞噬,浓烈的酸味扑鼻而来,火势随之受挫。
“李晟发明了甚么?”王正见虎目圆睁,他清楚,能让王霨惶恐的事并未几……
“霨儿?!”在间隔后殿百余步的处所,王正见终究模糊瞧见个少年,一动不动倒在火势渐熄的廊墙脚,甲袍上到处冒着火苗。
沙土能灭烈火油,醋也有近似服从,此等核心奥妙王正见天然晓得:“汝带人速去取醋,某先去找霨儿。”他伸手猛地挖了把湿淋淋的泥沙,洒在铠甲之上,决然冲向火海。
轰隆一声波澜生,烈焰万丈宫阙倾。
“魄散珠胎没,芳销玉树沉。露文晞宿草,烟照惨平林。”悲哀不已的王正见伸手将少年双目掩上,胸中愈发憋闷,咳嗽不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