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空酒觞放下后，王正见笑问身侧的阿史那旸：“旸弟，汝真舍得让令爱万里西行？”
王正见呵呵轻笑，探手端起酒觞，略一思考，铿锵有力地咏诵一首《诗经?秦风?无衣》，然后举觞一饮而尽。
“都护，快意居此番西进，是否有些过于偶合？”阿史那旸低低问道。
“高长史，莫急！”张道斌笑道：“那杨钊有四子，别离号之为：暄、昢、晓、晞。诸君可知那次子杨昢的秘闻？”
“品鉴诗赋某一窍不懂，但杜判官此诗，听起来应景应情，意义又格外喜庆，当得起一个‘好’字！”张道斌尖声说道。
杜环眉眼轻笑，客气道：“监军谬赞了！”
杜环低头一看，酒觞正在他面前的清清溪水中盘桓不前。伸手去探酒杯时，杜环稍一思考，心中便有了计算。
他们落拓安闲的模样，实在令人没法设想，这些人就是执掌北庭数万唐军，在碛西之地跺顿脚都会震三震的大人物。
溪流潺潺，东风阵阵。张道斌的话勾起了世人的猎奇，一时大师都忘了赏识美景，连在身后奉侍的家仆们也竖起耳朵等候张道斌的下文。
“碎叶之战后，葛逻禄和沙陀部手中共有万余突骑施仆从，忽都鲁特勤顺利的话，应当能够从中招纳数千精兵。在大食人的拔擢下，如此力量，足以威胁葛逻禄和沙陀部，让他们睡不平稳。但着眼于全部战局看，突骑施残部的影响力微乎其微，不敷道也。我军西征的首要敌手是呼罗珊地区的大食叛军，石国正王、突骑施残部等力量，不过是烘托罢了。”王正见始终将重视力放在大食叛军身上。
“诸君当知，如此后宫当中，贵妃专宠，杨家后辈，也因之而鸡犬升天。且不说贵妃娘子的同胞姐妹们得封国夫人，从兄弟也升官加爵，就连远房族兄杨钊，也一跃成为含元殿中之臣。”张道斌不紧不慢地说道。
两人正在闲谈，忽见对岸的北庭长史高舍屯大声吟道：“青海长云暗雪山，孤城眺望玉门关。黄沙百战穿金甲，不破楼兰终不还。”
阿史那旸正要答复，溪流上有角酒杯为小旋涡所困，停了下来。他顺势一捞，拿着酒觞的一只耳吟诵起汉乐府《长歌行?青青园中葵》。
张道斌话音刚落，他左边的杜环立即点头否定道：“监军此言过谦矣！曲水流觞始于周、兴于秦汉，经晋永和九年兰亭会后，流行于世。酒觞停则需咏赋之礼，乃因《兰亭序》而盛。朔其源流，秦汉之时，觞停但喝酒便可。若兴之所至，或赋诗、或吟咏、或谈笑，亦无不成。监军若讲二三大内逸闻，恐怕世人的酒兴会更高吧！”
而杜环的“明贬暗捧”不着陈迹地夸奖了张道斌的好处，令贰心花怒放，不由竖起大拇指投桃报李道：“杜判官不愧为进士落第，学问赅博，说出的话有理有据，令某浑身高低非常舒坦。”
王正见、阿史那旸、张道斌、高舍屯和杜环五人皆着简便襕袍，分坐小溪两旁，闲话桑麻、笑谈风月。
杜环“引经据典”的否定令张道斌笑不拢嘴，身为内侍的他在满腹经纶的士人面前老是或多或少有些自大，也就格外敏感。对于曲水流觞此类风雅之事，张道斌既情愿插手，又恐怕表示不当遭人嘲笑，因而便先自我解嘲一番。
“进士落第，果然不凡！”高舍屯言简意赅道：“还望杜判官闲暇之时，指导犬子一二！”
“无碍便好！”阿史那旸点了点头：“也不知那忽都鲁是否将河中搅得天翻地覆了？我军西征之时，或许还得和突骑施残部再对阵一回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