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嗔抬起脚来,只见昨夜积下的雨水已将要没靴。

当时万籁沉寂,大雨过后的泥土潮湿泥泞,人马走过,只收回轻而慢的“噗”声;偌大的林间,好似除了二人一马以外,再无活物。

他和太子哥哥避在山坳当中,内里夜深雨大,由大氅隔开的洞口内里,倒是火光暖暖。

太子永湛左手虚握成拳,抵在唇边,轻咳一声,掩去笑容。

积水汩汩灌入靴中。

“呸呸呸!”莲溪忙道:“也不晓得是哪个杀千刀的,下这么狠的手……”

兄弟二人迎着万丈霞光回到营地。

留守的乃是姜华的帮手周高盖,他与几十个士卒正围着燃尽的火堆取暖,就见朝阳一跃而出,衬得半空红霞更加夺目。

从那红霞中,垂垂走出来两人一马。

“另有何事,咹?”

太子永湛只是笑,知他是心中不安才不断说话。

“神武将军冯唐?”

谁知向来不肯亏损的小十七竟主动走过来,撞了他的肩膀一下,望着殿门笑道:“那天得你提示,不管你是为了甚么——我总归承你的情。”

身上暖了,内心仿佛也和缓起来。

“记得给白虎也瞧瞧那四个蹄子。”永嗔吸着气,忍耐着不去挠小腿。

也不见景隆帝行动如何敏捷,他只悄悄一托德贵妃的双臂,人已经站起来走下了龙凤斯须宝座。

永嗔还没比及北疆,就被一撸到底了——别说特地加封的卫将军头衔,连都尉的官职都没了。

永沂一噎,摸摸鼻子,只好笑道:“十七弟好豁达,管他劳什子官职呢!倒是十六哥我着了形迹……”

永嗔噗嗤一乐。

当日永嗔死里逃生,与太子永湛安然返来。

“睡吧。”

冯紫英醉的迷含混糊,心知不对,迟缓问道:“留甚么血书?”

他浑不在乎,路上住店用饭,见十六哥永沂凑过来假惺惺要安抚,永嗔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,招手表示拴马的冯紫英过来,“冯大爷,来,给爷把靴子脱了,再揉揉腿。”

永嗔把洞口遮雨的大氅一把扯下,两人向外一望,都有些赞叹。

永嗔愣了一愣,回神笑道:“你醒啦——我们得趁早分开这里。”

与柔然大战期近,金族虎视眈眈,这绝对不是清理内哄的好机会。

永嗔见了,心疼得没法,恼道:“我这里真刀真枪挨了几下还生龙活虎的,怎得一起上护着你捧着你,还叫你病成这幅模样——我都传闻了,父皇要关你读书,现现在我还在你中间呢,就这般景况了,等我走了,那些人岂不是要活撕了你?”因负气道:“归正北疆有十六哥去了,我只留下来陪你。”

此地泥土含盐碱多,当初景隆帝建围场于此,朝廷为了固沙而种树,前几遭都是随栽随死;直到换了耐盐碱的臭椿、刺槐、垂柳,这才算活成下来。

刺挠冰冷的雨水灌得满靴都是,他也一声不吭,竟是全无反应。

德贵妃几近是被推出了殿门,她心中不安到了顶点,只面上硬撑着,除了面色比平时惨白些,看不出不当,“皇上,您不归去安睡么?”

“甚么?”

太子永湛本就没有睡实,他对人的视野很敏感,是以被永嗔一盯便醒过来了。他曼声“唔”了一下,眨着眼睛复苏起来,想要起家,右腿一麻几乎跌倒。

太子永湛打量着他,内心非常不信,听他问,也不讳饰,浅笑着“嗯”了一声,淡淡道:“我不信。”

“生甚么气?”他猖獗蹚水,把脚下的积雨踩得哗哗作响,“昨晚就说过了,归去了如何样做,我都听哥哥的。我虽有几分暴脾气,可也是分场合发作的。哥哥既然筹算按下此事,暂不发作,做弟弟的我天然尽力支撑、毫不混闹——哥哥不信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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