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副棺木就停在张氏中堂,尸水横流,腐肉生蛆,最后只剩下一具白骨。
“韩国自有国号,韩民自有君主!役民如牛马,豢民如狗彘!牛马狗彘就是秦民,韩人不屑!”
又一回深梦中醒来,晨光熹微,棺木上多了一串紫藤花铃。
姚贾的话占去六层分量,韩人与秦人的辨别只在换一个君王,于百姓而言,活着就是最好。
“韩王心不向秦,是想一心向死?!”
“生而为奴,死又何妨?!”
棠棣满脸泪水:“父王没有对不起女儿,父王应当自问,是否对得起韩氏列祖列宗。”
不葬。
在棠棣昏黄的泪眼里,在君臣或悲或愤的谛视中,韩安走下王位,一步一步迈向深渊。
韩安哽咽:“安无能,上愧对于先人,下无颜于臣民。可我一人荣辱,与数十万百姓性命比拟,何足挂齿?父亲,不能用他们的血来保全韩国王室庄严。”
若当日肯用心学武,此时拼却性命也还能为弟弟报仇,为公主解恨。
“你丧亲父,我丧幼弟。从今今后,我们兄弟,相依为命。”
新郑设防有模有样,攻城势在必行,有硬仗要打了,秦军高低冲动得迸出泪花。
遗民暗自嘘声,一名少年人肝火直冲云霄:“牲口!敢伤我公主!”
事理没法再讲,姚贾换了一副面孔,大笑三声。
不幸幼树还未参天便折了根芽,红颜少年寥落如叶,双目圆睁,喉头喷溅着滚烫的热血。
石柱没断,公主的脑袋也没着花,只是忌的胸膛颤了一颤眉峰扭了个结。
张良慨然一跪:“城中十万男儿都可为韩国一战,王上万不成自弃!焉知新郑不是即墨?!即墨孤城死守六年,齐国终究得以复国,韩国不必然会亡!王上!”
棠棣公主本在殿外,铁甲戎装要与秦人血战,一个“降”字入耳便提剑闯殿。
丈夫平生心血被人抢去,孤儿寡母只能相对悲戚。
明月在天拨云邀皓日,萤火虽美难照夜行人。
良灵前长跪,一夜无话。
韩王安素车白马出城,奉上王玺,国门大开,国丧。
棠棣醒时车驾已出韩国,寻死觅活终被摔脸掌嘴到不想再死。
“父王,要降?”
胡子拉碴的张良冰冷回绝。
秦人入城,麻痹的韩民站在道旁麻痹地看着,光荣着虎狼之军这一次不是恶魔。
棠棣的要求,忌成全了一半,赏了她一个半死。
张良出列:“臣启我王,秦使之言,不成轻信。信赖秦国的了局就是楚怀王!怀王被秦相张仪以割地利用,盟秦绝齐,却被秦人劫至咸阳,终究客死他乡。秦国向来言而无信,尚机谋诓诸侯,本日我王出降,明日我韩民将为齑粉!”
“何为民气?无战便是民气!诛战便是民气!秦为天下而战便是民气!”
“王上……”
秦军攻到新郑城下,忌也被擢升到主将跟前。
脆弱的韩安仍旧没有实足信心再有作为,直到女儿和季子过来问安。
是啊,是生是死还不必然,此时降就没了退路,万一能打赢呢……
“韩王出降,韩民无伤!韩王出降,韩民无伤!韩王出降,韩民无伤……”
有甚么样的王就有甚么样的兵,韩军疲于保命,总在想退路因而退路它害臊,没了。
正使望着新郑城楼,八字胡勾出一个瘆人的嘲笑:“孙子!你姚贾爷爷报仇来了!”
书舍空余书架,韩国亡了,秦王最早想到的不是韩宫奇珍,而是韩非的书。
听闻此言,那些易主的朝臣,有的热泪盈眶跪地叩首,有的以袖遮面无地自容。
是我无颜相见,不见倒是最好。
“这是安忝位韩王,能为诸位做的最后一件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