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和韩子安,这一世没有说过相守,亦不是伉俪,乃至没有言过半句情爱,但知帝盛天者莫如韩子安,知韩子安者莫如帝盛天。

帝盛天真是妖怪不成,十多年畴昔,除了青丝化白发,那模样竟还一如当初!

为何这一世再见之时竟会是这般风景。她一脸衰老之容,垂老迈矣,浑身腐朽,帝盛天却仿佛得天之幸,还是那副桀骜张扬,君临天下的模样,老天何其不公!她如何能不忿,如何能心安!

这是甚么情分,帝盛天说不透,但若平生境遇,能得此知己,足矣。

孙嬷嬷仓猝奔上前,就要扶起她。哪知太后挥开她的手,伏倒在雪地上,眼泪纵横,眼底是化不开的悲哀绝望。

她留不住韩子安,哪怕毕生不见,她也但愿他安然和乐的活着。

她和韩子安,惺惺相惜,相见恨晚,但也只是如此,更止步如此。

当年她微服去了靖安侯府,求帝盛天不要夺走她儿子的太子之位,她情愿以孙家举家之产来弥补帝氏一族,也情愿让帝盛天入主西宫,谦让成全。

一样的桀骜不驯,高傲无方。若疆场一朝相遇,定王不见王。

但她笑得肆意而开朗,接过韩子安的手,和他三击掌。

“盛天,我们三击掌,你给我立个承诺吧。”

一步又一步,俄然,一个雪团砸在她脚边,雪花散在踝上,沁得冰冷。

本来,剜肉剔骨之痛亦不敌此时。

“帝盛天,全部皇城,我只要一个他从不踏足的慈安殿。你如何能对我这么狠?是你害死了帝家一百多条性命和那八万人,你跟我一样手上满是鲜血,你跟我一样!”

太后抬首,朝帝盛天望去,“是你把帝梓元带返来的?是你让她来毁了我、毁了我们皇家的,是不是?”

涪陵山上,太后哀戚的哭泣声传得漫山遍野皆可闻。

韩子安,我赶上你,这一世,是必定的。

太后神采青白交叉,停在原地,身材颤了颤。

这声音过分冷厉不甘,在冬月的山顶,竟让人生出不寒而栗的冰冷来。

太后猛地怔住,嘴唇颤抖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曾经有一好友问她,可会遗憾相遇太晚,此生无缘。但她却感觉,她和韩子安如何会是无缘,十年存亡订交,四年联袂治江山,已是充足。

知帝盛天者莫如韩子安,一句竟成诤言。

帝盛天愣住脚步,缓缓转头,清月一样星朗的眼望着太后,沉默半晌,俄然开口。

“我帝盛天从不哄人,为甚么要为你孙瑜君例外?”帝盛天瞥了瞥眼,“大靖方才建国,如果国君猝死,那朝堂定会不稳,民气不决的各路诸侯必将重新背叛,北秦、东骞虎视眈眈,大靖四周环敌,这天下有我一半心血,韩子安的命不是他一小我的,他如何能随便死。我自作主张,每日为他以真气续命,让他多活了三年。把韩烨带进别院,是因为韩子安光阴无多,我想让他享享嫡亲之乐。”

帝盛天活了几十载,当时才知,她只是小我,不是神。

她底子不信帝盛天的言辞,以为她一心推委,无法之下跪于她面前苦苦要求。她一向都记得帝盛天那日的神情,那种不加粉饰的惊奇和荒诞十几年来如针刺普通扎于心间。

帝盛天抬眼,极轻极淡,一字一句道:“你是他的嫡妻,他恭敬于你,戴德于你,他在最后活着的时候里,用尽尽力为你留下了一个朗朗乾坤、斑斓光亮的大靖,他为你们母子留下了他平生的心血。”

她瞥了一眼太后,心中暗酸,知太后此时的难堪尴尬。

“你求我不要夺走韩仲远的皇储之位,我感觉你这个女人固然荒唐,倒也可贵一片慈母之心,便筹算回晋南,等过几年皇储定下来了再回都城来串串门。我去处韩子安请辞,哪知发明他昏倒在上书房里……”帝盛天顿了顿,“我探了他的脉门,发明他那些年四周交战,伤了身材,早已有力回天,只要不到三个月的命,除了为他诊治的太医,没有人晓得。他醒来后让我保密,筹算把大靖拜托给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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