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只当是端懿的命数不济,哪料这份不济也非天意造化,全得于民气叵测。”萧怜容恍忽着神采,抬眼哀号道:“昭和,你疼惜外祖母,但凡是你晓得的,紧着说来。”
萧怜容惊得在原地直打摆子,爱女早逝的旧伤尚未愈全,又被人从中扯开,成了犹带纷繁血的恍惚新口,她只觉心如刀割,屏气吐息间皆是痛,顾目四周,可却瞧不得半分烂漫景色,只见得枯草凄凄,天涯寒鸦,连着屋上炊烟,都是孤直的一缕。
萧怜容澹泊轻笑,可又想着了甚么,面上笼上愁雾多少:“我自感激天赐良缘,可这姻缘于他,何尝不是祸端孽障。”
因而一瞥既过了,只是悲沉沉隧道:
顾昭和知她所困为何,萧家老太爷兵马半生,在军中威名赫赫,萧端结姻,岳皇更是难安寝食:“外人不晓究竟,全当镇国公权倾朝野,有只手遮天之势。”
萧怜容的身子直往下头坠,幸亏顾昭和稳扶着,才撑住了面子:“难怪,难怪……你母后皇后之尊,循理也应停灵七日,引命官命妇们进哀,可我们这些做臣子做父母的,连娘娘的梓宫都不得见,说娘娘暴毙,非天命完整,是倒霉于大岳鼎祚的不祥之兆,竟急着入陵了事……”
顾昭和偏头侧身,恰好对中计阑上神仙济世的花腔,大慈大悲观世音宝手引众生,任运安闲,可这寂静宝相,她瞧着却讽刺。
她的手不自发地慌颤了两下,像是被网子打住的胡蝶,虽晓得脱不开身,却忍不住扑簌翼翅腾飞挣扎。
菩萨,菩萨,一味的教人做善,可教来教去,善者愈是濡弱可欺,恶人还是为非作歹,没得个报应。
暮秋,树上欲坠残叶多少,本应最是戚戚,可园子里的金凤花,白玉簪,旱弓足……却正值芳菲时节,或红或白或粉,簇在一块儿,只作那灼灼明丽之态,竟也生了满园秋色关不住的意境。
萧怜容晓她情意,慈爱垂怜地看着她:“你这孝心孩子,我说甚么话你都依,我命好,闺阁时父母娇宠,出阁后伉俪和美,现在到老了,连孙儿也愿百依百顺的惯我,只是我方才是胡涂话,你听过只消忘了。”
这泥胎木塑,无用!
顾昭和沉默了很久,方才咬唇道:“外祖母,母后过身得蹊跷。”
顾昭和谛听着,静白的鹅子脸上却扬了讽意:“社稷依明主,安危托妇人,孙女虽觉和亲计拙,乃下下策,却不是是以心生悲怨。”
顾昭和凝着花重艳绝的深处,模糊见着了外祖父母盛年风景,那是愿得一民气的入骨相思,更是结发为伉俪,恩爱两不疑。
萧怜容也不免苦笑:“你外祖父那固执性子,若这话让他听着,不定闹成甚么模样,他是忠心为主,可岳皇内心,倒是卧榻之侧,岂能容别人安睡。”
“也只要你肯直言这些话。”萧怜容握了她的手:“昭和,你是皇家人,又是要远嫁的,我本不该再忙累你,可龙椅上那人是你的父皇,是你血脉嫡亲,你如果能劝上一劝……”
萧怜容蓦地起家,恍若错听般不敢置信:“端懿,你说我的端懿?!”
萧怜容睁眼昏黄,是不敢信,更是不想信:“既是未亲见,可莫是小人调拨诽谤你与陛下。”
顾昭和不忍教她绝望,紧握了她的手,是想让她放心的力道:“转头我便去养心殿,外祖父的赤子之心,对君的爱护爱重,岳皇能听进一两分,也是甚于无的。”
他还道:“幸亏昭和公主是女子,不然也是不得活路的。”
顾昭和也悲道:“我也未亲见母后最后一面,被那些个宫女寺人拦了,只说怕过病气与我。”
顾昭和沉沉点头:“昭和不敢妄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