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昭和悄悄地凝着她:“你闹心,你替我置气,这些我都是清楚的,可冬青,催你忍不住的,可不但是这一件事。”
冬青垂了头,将哀色往眼皮子里深藏了,才抿了抿唇道:“奴婢只是气,您该是大岳最高贵荣宠的女儿家,可宫里委曲没得完,连外头婆姨也敢乱嘴对您不尊敬,想着便闹心。”
“可现在,想着那陈国山高水远,奴婢就禁不住想,想着此生若得还故里,是不是已两鬓双白,鸡皮白发了?是不是小儿不识得,故交已不在?或是要完整做了那异村夫到老练死,连魂返来兮也盼不到……”冬青泪潸然:
“奴婢打头看去,如果稍时没回,又没个信儿,您便绕道走,不消管顾这头。”
冬青也吸气,却摇点头:“只闻到雨后的泥腥子味,另有些浅婢女。”
金车玉作轮,踯躅青骢马,好威风!
“奴婢愈想,愈难受得紧,这才暴躁了些。”
周遭人方回转,伈伈睍睍地不敢再话,冬青还未消气,咕哝着:“还当是天大福分,这尖刀利刃上头的日子,整天提着心,吊着胆,真搁了你们还不得哭死!”
“莫说你,我也眷恋得很,不管市列珠玑,户盈罗绮的景富强,还是云树绕堤沙,怒涛卷霜雪的势澎湃,我都一并思挂着。”顾昭和的声儿愈来愈小,痴痴地:
冬青咬唇点头:“平日被朱墙深院拦了,天是四方的天,地也是四方的地,像是从漫无边沿的苍茫中截断的一块块,久待了不免局促了气度,也闷烦,可到底是在岳国,是有盼头的。”
玉容复拧了眉:
流苏金镂鞍,赍钱三百万,真气度!
……
冬青惊诧地抬了头:“公主……”
顾昭和由着她怨讥几句,这才温和相劝:“天下悠悠之口甚众,人言如决堤的,哪能塞堵得完整,好话入耳,倒是让人沉浸不知归处的梨云梦暖,听久了少了自知,而赖话又不满是顺耳忠告,听了又戚哀……”
见着两人愈话愈戚戚,玉容不忍,抬了手往前头指去:“前头就是城外驿站了,是要在那儿歇停两日的,离城门不远,您与冬青还可进城来再瞧瞧。”
顾昭和紧盯着那匹还在不甘刨蹄子的马,果断道:“返来,还是一道去。”
冬青从速揉了泪,可眼圈鼻头的红却藏不住,瞧着怪不幸:“是奴婢不好,也惹您悲伤了。”又偏头向着玉容:“幸亏玉容姐姐提点着。”
冬青良善,听着重生愧,她拉了拉玉容,是作安抚,然后向着顾昭和当真道:“思乡是思乡,可奴婢还是愿随您去,是心甘甘心,没半点悔的。”
开首是羡慕倾慕,似浊音入杳,白芷动芳,让人愿听的,可腔调添了酸,变了味,垂垂不成了模样,冬青随在轿旁,听得逼真,眉心拧作成‘川’:“是些乡野村妇,大字不识几个,惯会说刻薄话伤人,您莫往心头去。”
“不是我好性子,是你今个沉不住气。”顾昭和体贴着:“以往明里埋汰,暗里亏损的,大大小小受了尽,都熬过来了,今儿的话不算重,怎的反激了你?”
玉容静道:“担不上提点,只是玉容孤家寡人,没得个牵挂,做了暗卫更晓得,我们这些人知名无姓无根无依,全都托赖主子度日,天然没有了千丝万缕的理不清,我倒是羡你,是有惦记的。”
“这才是高贵繁华,神仙妃子的气度!”
顾昭和絮絮,自语似地:“十七岁,整七年,又日夜相伴着,便是凡俗姊妹也不过如此,你那丢心机在我跟前真藏得住?”见冬青赧然将头低了,顾昭和珍惜地放缓声:“是思乡念家呢?”
“冬青,你十岁入宫,痴长我两余岁,又是元月廿七生的,现在十七是满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