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本钱当她待嫁羞怯,方少了些话,可又瞧她面色似疏风淡月,没得点红润润的喜气,也明白了其中究竟,不敢再劝了,只苦了脸,拿眼觑着冬青:
外头还在锣鼓喧天,纳征礼不结,锣鼓声不歇,敲的奏的一面是珠联璧合,琴瑟合鸣的喜庆,可落在顾昭和的心头,却成了戏台子上的密锣紧鼓,为着生旦的粉墨退场,麻麻的催得民气慌。
顾昭和回握着她,将她往并坐的黄花梨方杆四出头椅上引去,淡淡道:“这还是好的,谨慎微察,没个错误就是了,最不济的是……”
顾昭和又道:“陈人在潼安关不循分了三五载,狼子野心昭昭,怎能够求娶公主便安宁了?我大岳公主不是金镶玉打的异珍,如何有让陈人趋之若鹜之能,不过是待公主稍没得个分寸礼数,便可安个冲犯陈国天威的由头。”
“好好!公主的字向来……”郭成世故着嘴脸接过,一瞥,那股子凌寒从笔墨笔迹里跃但是出,飒飒秋风似地将他的眸子子卷了个瑟瑟:“这?!”
说着,波湛横眸,清棱棱地瞥了他一眼。
郭成刚才想起这长公主为皇后不容,想着这长公主再怎的失势,也是外嫁了的,这大岳后宫当家作主的,还是是皇后,不由得暗恼自个嘴滑坏了事。
“冬青,送公公。”
“公主……”
现在提笔,运腕,没了新嫁娘的欲语还羞,倒是企图改了命数的急和切,因而“一枝幸附,三生符合,七襄愧极,九如庆贺”这本应缠绵缠绵的十六字,也生了风腾了飞,竟落得连缀缭绕,寂然巍然,竟是有大起大落之势的狂草。
“如何?”
“毕生大事,本宫心头惶急得很,只怕书错书坏了字,刚才想要静会儿,若公公紧赶着别处的差事,无妨先去,待会儿再过来就是了。”
郭成压了惊低头道:“主子嘴拙,说不出个好赖,只觉公主墨宝钩锁相连势不断,又大气又高贵的,可得了陛下真传。”他觍着脸凑到顾昭和跟前:“公主是陈国太子爷明媒正娶的太子妃,今后的中宫娘娘,除了陛下如许的千古圣雄,也只属您才有这份派头。”
顾昭和反来劝她:“你也莫太悲楚了,摆布再坏不过这地步,且走一步算一步,倒是冬青,我未曾瞒着你这前路艰险的,你若不肯再随我,也直道我,我备几亩薄田钱银,外放你出宫去,今后嫁人生子,安生过日子也是功德。”
顾昭和摇首凝着她:“若真是门好的,这门婚事便该归当皇后亲出的二公主,她最是跳脱闹腾的性子,却偏寻了体弱多病的借理,你可真当皇后思及亲女,连她前程归宿都顾不上?”
冬青将郭成送到殿门口便回了,说是顾昭和爱平静爱安闲,昭阳宫统总冬青和春娆两个一等宫女,现在发落了春娆阿谁背信弃义的,便仅余冬青一个忙前顾后,自是离不开。
见着冬青愈发失了措,她话说了半便消歇了,只道:“我是宗室女,岳人自瞧着高贵,可于陈国,我是小国女,外族女,陈国高低,肯忍得让我母范天下,位高尊荣?”
“主子要紧赶着去复命了,陈国的使者还在金銮殿候着。”他不敢再看顾昭和,寻了理就要退。
“瞧您,手和冰碴子似的凉了透,奴婢的忽视,您也不晓得顾怜自个,多说奴婢一句。”冬青用袖抹了泪,嗔道:“您往榻上坐去,奴婢去往手炉里填些热炭,再给您灌个汤婆子,也暖暖脚。”
谁知好日子没盼来,竟是离了虎穴,又入了狼窝,冬青一想,便忍不住痛泣出了声,又防着外头的小宫女听着动静,便将娟帕子往嘴里咬:
“冬青女人……”
顾昭和只瞥了眼:“这字龙飞凤舞的,是极好,和洒金红纸配着,倒也喜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