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知顾传授是怎般说与你的,总之别信了他。那老头有‘顾八尺’之称,一丈到他手里能落下八尺,县学败下的,门生少落的,全进他肚里了。”
陈子文起首就说到华阳县学的难堪处境,也让王冲明白了赵梓与顾传授一再提到的“华阳是倚廓县”这话到底是甚么意义。
陈子文再提到花市,王冲心头一动,也好。本觉得明天会全泡在县学里,没想到县学是这般景象。事情办完,还不到中午,不去见地见地就太可惜了。
“谨慎何广治,他正找人对于你呢,换条道走。”
由顾传授的贪,王冲又明白了黉舍这处好处之所,好处到底是如何活动的。
没及多想,王冲跟了出来,在冷巷中绕来绕去,几近绕晕了头,好半天,面前才豁然开畅,接着一片火红人影入眼。
是以何广治的话很合民气,就算你有孝名,能够退学,但孝名换不来学问。斋长是要帮学正学谕讲授的,即便只是名义上的,也得拿出真才实学来。
“退学还只是开端,学业是‘艺’,德行是‘行’。顾八尺不但握着学业评定之权,还握着德行评定之权。学业差点还好说,毕竟外舍两年公试分歧格才会除学籍,可德行是月月记等,犯有三等以上事责,当季除籍。德行好不好,小事能不能变作大事,大事又能不能轻减,不都是顾八尺一张嘴的事?”
“守正说得好!孝乃人伦至理,行孝也是发乎天然……”
陈子文喷得义愤填膺,王冲听得心神摇摆,这环境怕不止是华阳县学才有吧,其他黉舍又能差得了多少?都是这般环境,贫苦人家另有前程?
十来号穿戴红绸无袖褙子,头裹红巾的男人正聚在一处闲谈,脚下还放着锣鼓钹铙等乐器,像是个乐班,该是筹办出演那甚么“天女散花”的节目。
火线人潮涌动,几丈宽的街道也挤得水泄不通,陈子文一边向中间的冷巷行去,一边号召王冲。
王冲拔大调子打断了他:“至于何兄所说的‘德行有亏’……”
王冲惊奇,就这么座县学,几十号门生,也能贪出花腔?
“依着顾八尺这般吃法,还不知小赵知县能不能顶得住,让华阳县学持续撑下去。”
【1:更多时候是官员本身暗中将学田收成转到官田,以此中饱私囊。乃至于政和中赵佶下诏,制止官田耕户同时佃种学田。】
说到最后,陈子文收回了气愤的控告,王冲深有同感。看这景象,赵佶大办教诲,倒是种下了一块块肥肉,让他下认识地跟后代的教诲财产化作起了对比。
陈子文一脸悲悯,倒让他那身鄙陋气消了不小。而王冲听得这话,心中倒是暗笑,这一世他当然未经世事,可上一世,甚么肮脏他没见过?
但州府当然只想担起州府学的任务,不想背朝廷压给县一级的学事之责。而倚廓县也不肯在连黉舍都没有的环境下,还要背上这一层任务。是以除了就在天子脚下,有偌大一座太学的开封府,其他州府的倚廓县,在朝廷兴学的大潮下,也都建有县学。
目睹风波转眼即平,不知何广治又得了谁的提点,再度出声道:“名声临时非论,要当斋长,总得有真才实学!王冲你本身也说再无过目不忘之能,又凭甚么当我们的斋长?眼下已非八行取士的时节!”
“县学每收一人,顾八尺都要依着身家收几贯到几十贯不等,大户人家更有收过上百贯的,光这钱就吃得满嘴流油了……”
顾传授嘿嘿一笑,笑得甚是鄙陋,“守正虽再无过目不忘之能,可读书破万卷,也不是你们能比的。到月尾私试,自能让你们心折口服。”
门生一处,不管是退学,还是每个月、每个季度的私试,以及每年的公试,另有庠生资格的认定,这些环节都是秉公舞弊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