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冲竖着耳朵,分出一半心神放在长辈的说话上,同时也不忘咀嚼美食。他的筷子上是一片薄如蝉翼,透着酒红之色的肉片,恰是蜀菜名品酒骨糟,别名绯羊首。
咣当,瓷碗碰撞声响起,此时王冲才知三人都是程颐的弟子,并且是趁着程颐在涪州时拜的师。
粗暴嗓门恰是程世焕,如王冲所料,这般感慨还真是由酒菜激发的。
范奚也道:“子美说得是,你是自颓了。来,饮尽这一碗,为天理而祭!”
肉片入口,郁香浸入舌尖,王冲心说,程四叔一声赞,怕更多还落在这一桌子酒菜上面。
“托二郎的福,竟然能吃到这么正宗的酒骨糟,啧啧,不愧是花蕊夫人之作!海棠楼固然偏僻,大厨技术却不输府城里的大酒楼……”
听范奚道:“子美今次总算后顾无忧了,只是……天赋既失,还得催促二郎好生勤奋,进学之路仍不成废啊。桂娘去时,独一放不下心的就是二郎的出息。”
王彦中鄙夷地哼道:“算学不过是旁枝末节,怎能及得义理正路?”
范奚哼道:“别有度量!?也不至于十年都不归乡看一眼,连封家书都没有!”
在二舅范奚和程四叔面前,王冲恭谨有加。不止是失职扮演孝敬长辈,两人这段日子也在四下寻访名医,虽没甚么收成,可珍惜之心炽诚,王冲是至心尊敬。
王彦中该是一向压着心境,此时发了豪性,呼道:“志奇你有何愧!?明珠蒙尘,是这世道有愧!向道之心仍在,便是先生的弟子!”
稍稍一想,一股暖流悄悄荡起,那当然是王彦中为了收两人的心,故示持重,还是为了给他王冲擦屁股。
再说到当时蜀士肄业者芸芸,而程颐又是编管之人,学术也被禁,他们可贵程颐耳提面命。只能暗中抄得程颐的著作,自相修习,再抓着空地跟程颐就教一二。王冲惊诧,本来不是嫡传弟子啊,那王彦中收王世义和邓衍时,为何还扮出一幅真传模样?
“宇文十六……今后少跟他来往!”
范奚拍着桌子道:“好!醉乡里再去见先生!”
程世焕再呵呵笑问,王冲才知海棠楼的伴计送来了四斗海棠春,外加“海棠九色”全套下酒菜,没个四五贯拿不下来。
中气实足的嗓音穿透墙板,从北厢传到东厢,瓶儿细细品着雪霞羹,实在就是芙蓉花煮豆腐,加了胡椒和金针菜。虎儿则把住一只猪肘,啃得满嘴流油,两兄妹一副理所当然之色,他们的二哥自是不普通,这事还用说吗?
进学……
范奚叹道:“男儿志在四方,游学自不能免,桂娘从没怨过你。要说有憾,大哥和金娘……唉!”
桂娘恰是王冲的母亲,而金娘是王冲的姨母,而范奚所说的大哥,又是王冲的大舅范廖,字信中。
有些发胖的程世焕在广都开印书坊,浑身溢着一股奸商之气:“神童变作大孝子,也不亏了……”
想想本身日日照着黄庭坚的字帖临摹,这个名字是高山仰止,从没想过跟本身有甚么关联,现在却成了亲戚,王冲一时气度荡漾。即便早前有能够入族王相公家时,都没这么冲动,这毕竟是货真价实的血缘之亲啊。
王彦中持续抹浆糊:“今非昔比,太师虽复起,官家却不会再言听计从,且放心吧,它事非论,大办道学,有骇物议,当不得行,朝中还是有君子君子。”
“二郎真是让人刮目相看!”
范奚是广都县教谕,一身书卷气比王彦中浓烈很多,对着王冲却只要长辈的体贴:“二郎安康就好,你们这个家,也再经不起折腾了。”
没有鬼怪,没有神仙,就老诚恳实作人吧。
他嘲笑道:“太师进言,要仿太学和州县黉舍例,在汴京和处所大建道学,羽士可如士人普通进学,也要升舍和殿试,高中者得道职道官。嘿嘿……牛鼻子也要登堂入室,摇身变作先生,抢了我等夫子的座席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