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定这地动真是老天爷为了收走王二郎的神通搞出来的,这王二郎不就是遭了天谴,再连累到一家人么。
北风早早翻过了秦岭,四时翠绿的蜀中也罩上了一层萧瑟。十月初九,酉时刚过,天幕就已浸墨,垂垂染浓。
王相公家说的是华阳王氏,神宗天子年间的宰相王珪正出自华阳王氏,本地人都以王相公家称呼。王相公毕竟是旧时之臣,过世多年,权势早已不复昔日,邓相公家的名声却如日中天。这邓相公家说的是双流邓家,先有神宗期间的名臣邓绾,再有邓绾之子邓洵武和邓洵仁,两兄弟在这一朝都是相公。
“这是二哥的命根子!没了书,二哥活不了,我们也不活了!”
农夫们神采庞大地望住那小院,狗儿犹自不觉,汪汪叫着逗牛,被人一脚踹开,哭泣着夹起尾巴,老诚恳实头前开路去了。
妇人年过三十,颧骨矗立,眉梢高吊,恶狠狠骂人时,脸孔间的阴桀之气浓烈有若本色。
一道旱雷蓦地劈开暗淡的天空,少年昂首望天,眨了眨眼睛,脸上的呆气突然消逝,开口道:“天作孽,犹可违,人作孽,不成活。”
“你们的书?”
麻子挨了一耳光,火气顿时上来了,起脚蹬在少年的腰上,踹得少年倒飞而出,咚地一声撞在门框上。那包裹也被扯开,一大叠书哗啦啦散落在地,封皮上《石室周易》、《石室春秋》等字清楚能见。
她高举右手,手背上的深深牙痕清楚入目:“你们的疯子二哥咬人,你又拿刀对着你娘,这就是不孝!不孝但是大罪!告去官府,看官老爷的大杖不打死你们!”
王麻子嚅嚅辩白着,他自认还是好人,这几日里,他跟浑家已快搬空了王秀才的财帛家什,还找到佃种王家地步的农夫,让他们把租子转给了自家。书房那点物事,算作王秀才的遗物,留给那三兄妹好了,事情不能作绝了嘛。
“也不知老天爷在报应啥……”
世人哀叹,要不如何会嘀咕王秀才家遭了天罚呢?王大郎也是个聪明过人的小子,可惜早夭了,如果还能活着,就算没甚么出息,家中也还能有个大人,不至于让王麻子这堂亲逼迫到这类境地。
王二郎被文翁祠的匾额砸中了脑袋,昏睡了几日才好,可只是人好了,魂儿却残了。不但那神异记性再没半分,连话都说不囫囵。痴聪慧呆的,连刚才那条被踹的草狗都比他灵醒。
身着粗麻短褐,头裹软布巾的农夫自村外田坝一伙伙返家,扛着钉耙铁鎝【1】,牵着老黄牛,说谈笑笑,话题都绕着一个比字打转。比谁的地步更得牛爷的喜爱,谁的浑家厨技上得了台面,比谁家小子更聪明,谁家女儿嫁奁备得光鲜。再比到哪个光棍汉先结婚时,还嘘哄起来,惹得狗儿也吠个不断。
牵牛汉从速辩白道:“我只是说王二郎,关秀才公甚事?之前的王二郎就不是人……”
高壮男人叹道:“万一她能说动何三耳呢?谁敢拿身家打赌啊?”
“一身肉都长在嘴上了么?还不把这傻子踹开!”
接着他就暗骂本身真蠢,王二郎本就是个傻子了,还能再撞出甚么花腔?
位列华阳四神童之首的王二郎本是村里头号话题,此时谈起,语气却再不一样。以往的赞叹、恋慕、畏敬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遗憾和喟叹。
这两个名字蹦出来,农夫们神采都是一变。
王二郎这灾看起来还只是老天爷惩罚王家的前兆,他爹王秀才四下寻访名医能人,传闻某位道长懂招魂术,前些日子去了灵泉县的武侯山,不料大雨滂湃,山石垮塌,又失了踪迹,半个月畴昔了,连根人毛都没蹦出来。
王相公家、邓相公家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