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夕,庄公薨。季友营私子般主丧,谕国人以来岁改元。各国遣吊。自不必说。
公子般亦在梁氏观雩,闻歌声出看。见圉人荦,大怒,命摆布擒下,鞭之三百,血流满地。荦再三要求,乃释之。公子般诉之于庄公,庄公曰:“荦无礼,便当杀之,不成鞭也。荦之勇捷,天下非常,鞭之,必挟恨于汝矣。”本来圉人荦驰名绝力,曾登稷门城楼,飞身而下,及地,复踊身一跃,遂手攀楼屋之角,以手撼之,楼俱震惊。庄公劝杀荦,亦畏其勇故也。子般曰:“彼匹夫耳,何虑焉?”圉人荦果恨子般,遂投庆父门下。
却说齐桓公自救燕定鲁今后,威名愈振,诸侯悦服。桓公益信赖管仲,专事饮猎为乐。一日,猎于大泽之陂,竖貂为御,车驰马骤,较射方欢。桓公俄然停目而视,半晌无言,如有惧容。竖貂问曰:“君瞪目何所视也?”桓公曰:“寡人适见一鬼物,其状甚怪而可畏,很久忽灭,殆不祥乎!”竖貂曰:“鬼阴物,安敢昼见?”桓公曰:“先君田姑棼而见大豕,是亦昼也。汝为我亟召季父。”竖貂曰:“季父非贤人,乌能悉知鬼神之事?”桓公曰:“季父能识‘俞儿’,何谓非圣?”竖貂曰:“君前者先言俞儿之状,季父因逢君之意,饰美说以劝君之行也。君今但言见鬼,勿泄其状,如季父言与君合,则季父信圣不欺矣。”桓公曰:“诺。”乃趋驾归,心机疑惧,是夜遂大病如疟。
庄公三十一年,一冬无雨,欲行雩祭祷告。先一日,演乐于大夫梁氏之庭。梁氏有女色甚美,公子般悦之,阴与来往,亦有约为夫人之誓。是日,梁女梯墙而观演乐。圉人荦在墙外窥见梁女姿色,立于墙下,故作歌以挑之。歌曰:
手文征异已褒功,孟叔如何亦并封?乱世天心偏助逆,三家宗裔是桓公。
明日,管仲与诸大夫问疾。桓公召管仲,与之言见鬼:“寡民气中畏恶,不能出口,季父试道其状。”管仲不能答,曰:“容臣询之。”竖貂在旁笑曰:“臣固知季父之不能言也。”桓公病益增,管仲忧之,悬书于门:“如有能言公所见之鬼者,当赠以封邑三分之一。”有一人,荷笠悬鹑而来,求见管仲。管仲揖而进之。其人曰:“君有恙乎?”管仲曰:“然。”其人曰:“君病见鬼乎?”管仲又曰:“然。”其人曰:“君见鬼于大泽当中乎?”管仲曰:“子能言鬼之状否?吾当与子共家。”其人曰:“请见君而言之。”管仲见桓公于寝室,桓公方累重裀而坐,使两妇人摩背,两妇人捶足,竖貂捧汤,立而候饮。管仲曰:“君之病,有能言者,臣已与之俱来,君可召之。”桓公召入,见其荷笠悬鹑,心殊不喜。遽问曰:“季父言识鬼者乃汝乎?”对曰:“公则自伤耳,鬼安能伤公?”桓公曰:“但是有鬼否?”对曰:“有之。水有‘罔象’,丘有‘峷’,山有‘夔’,野有‘彷徨’,泽有‘委蛇’。”桓公曰:“汝试言‘委蛇’之状。”对曰:“夫‘委蛇’者,其大如毂,其长如辕,紫衣而朱冠。其为物也,恶闻轰车之声,闻则捧其首而立。此不轻见,见之者必霸天下。”桓公冁但是笑,不觉起立曰:“此正寡人之所见也!”因而顿觉精力开爽,不知病之何往矣。桓公曰:“子何名?”对曰:“臣名皇子,齐西鄙之农夫也。”桓公曰:“子可留仕寡人。”遂欲爵为大夫。皇子固辞曰:“公尊王室,攘四夷,安中国,抚百姓,使臣常为治世之民,无妨农务足矣。不肯居官。”桓公曰:“高士也!”赐之粟帛,命有司复其家。复重赏管仲。竖貂曰:“季父不能言,而皇子言之,季父安得受赏乎?”桓公曰:“寡人闻之,‘任独者暗,任众者明’。微季父,寡人固不得闻皇子之言也。”竖貂乃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