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大纪之名,此次前来的儒生,实在大多听起过。林爽文反清这一战,柴大纪在上一年仲春反攻诸罗到手,紧接着死守孤城长达十一个月之久。直到福康安和海兰察带着雄师南下,方才得救。若不是他死守诸罗,只怕台湾全境都会被林爽文攻陷。是以乾隆大喜,赐诸罗名为嘉义。可谁想半年不到,柴大纪竟被批评贪纵虐民,眼看下了大牢,又传出问斩的动静。
固然江彩说的有理,但阮元毕竟不肯分离,道:“夫人何必如此严峻,这两淮总商行馆下人自也很多,老是有个别例,能照顾好夫人和孩子的啊?”
孙星衍道:“那又是何人,竟让恒瑞得以不死?”
钱大昕眼看江彩神采,也晓得她不过一两个月,便要分娩,也不敢再打搅,再次报歉过了,也就向阮元道别。阮元送了钱大昕出去,可对他所说治学立说、为官所求诸事,却也一时堕入深思,不得解法。
俄然前面一人大声道:“诸位明天是碰到了何事,竟然如此兴高采烈?莫非是都城当中,又新出了甚么才子不成?”
“那如果我回扬州了呢?”
“先生,鄙人测验为官,天然是想着上报皇恩,下安黎庶之事了。”阮元先前在李晴山家,就被教员问过这个题目,一时也不得其解。厥后想想,祖父就曾经应过武举,还是武进士,无妨向他学习一番。而回想祖父那些遗物,他第一个想起的就是那部《数理精蕴》,随即也想起了上面那“上报皇恩、下安黎庶”八个干枯瘦劲的大字。
任大椿倒是对此非常体味,道:“此中原委,我也和兵部之人问起过。柴将军那里有甚么贪纵之事,不过是那福康安气度局促,容不下柴将军罢了。我也知军报所述,柴将军仲春入城死守,直至十仲春上,方得得救。其间皇上担忧他力不能支,劝他弃守,他也不依。眼看城里粮食,早吃尽了。就连地瓜花生,也吃得干清干净,到最后……只能靠油籽充饥了。恒瑞坐拥雄师,却不来救,眼看再稀有日,便也守不下去了。这时嘉勇侯雄师到了,诸罗方才得救。”
顺手翻得几页,只觉言必有据,儒家古籍之言,援引丰富,却一看便知,此中自有丘壑,绝非简朴的史料堆积。不由得轻声读道:“《说文》曰:‘舆,车底也’,《续汉书.舆服志》曰:‘上古贤人观秋蓬为轮……’,嗯,《考工记》、《大戴礼》、《史记.天官书》……不错,读书很多。”
二人正谈笑间,江彩也已到了厅里,眼看钱大昕坐在上首,她虽已有孕将近八个月,也赶紧施礼道:“见过钱先生了,伯元的事,我刚才已听人说了,也是我的不对,抱病这么久,竟迟误了伯元科考。”
钱大昕和纪昀名声,海内共知。因一居江南,一居河北,旁人便以“南钱北纪”合称二人。二人又都是乾隆十九年进士,友情匪浅。不过二人虽俱有才名,特长却不不异,纪昀擅于文评,对别人诗文作品,常常一语中的,之前订正《四库全书》,所拔取的三千七百部册本,六千余部存目书,每一部均需开列一篇“撮要”,以申明作品好坏。这一重担便由纪昀完成,固然一万余篇撮要并非尽出其手,但终究兼顾定稿,倒是由他讯断。钱大昕则善于考据,又以考据入史学,故而同为学者,却文史殊途。
又道:“敢解这《考工记》,我老纪看着,这就不是凡人。咱都晓得,这《考工记》最难明之处,不在笔墨古奥,而是提笔之间,需求触及器物。以这车制而言,没做过车轮车厢,没察看过车的构造,提笔就写,只会贻笑风雅。可这后生不但典范俱通,并且筹算之学也是一流啊,这才是真正的后起之秀!辛楣,我想这般人才,你定是教不出来,依我看,不过是你仗着江南之利,多识得些才子罢了。他现下在那里,让我指导他数年,到当时候,我看你如何在我面前逞威风?”他虽不识得著书之人,却在口舌上毫不相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