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元所谓孔季将,是孔子十九世孙孔宙,文礼和文举便是孔褒与孔融。眼看阮元如数家珍,将东汉末年孔氏掌故,一一言明,孔宪增天然大喜,道:“不想阮学使乙部之才,一精至斯,反是我孔氏子孙,对先人之事有所陌生了。阮学使,鄙人另有一不情之请,望阮学使允准。七日以后,便是今冬的上丁祭日,若阮学使不弃,此次上丁祭礼,鄙人但愿阮学使前来主持。这祭礼一贯如果有学政到临,便当由学政主祭,衍圣公助祭的,还望阮学使此番不要见怪。”
孔庆镕也回过了礼,看着阮元,却不由有些迷惑,向孔宪增道:“爹爹,这位阮伯伯看起来,也不过二三十岁的模样,就已然做到了山东学政。那爹爹,这天下间最为聪明之人,是不是就是阮伯伯了?”
阮元也只好回道:“回孔先生,鄙人于经史之道,确是一向用心好学。但自古有言,百闻不如一见,常日所学,虽知礼器仪范之大端,详细所见倒是未几。此次前来衍圣公府,也是听闻府中上古礼器,所备俱详,是以想着观瞻一番。并且久闻齐鲁之地,金石所遗浩繁,可备乙部参考之用。以是鄙人也想着,若能集山东金石笔墨,详加订正,定当有功于后代。衍圣公府千年诗礼之风,自是山东之冠,若能得孔先生不弃,令鄙人得以详校,鄙人自当毕生感念。”
细看这些墨迹,仿佛均是唐诗,一首是白居易《长恨歌》,一首是元稹《连昌宫词》,这两首诗内容甚长,故而虽分了数轴,却仍未全录。那首《连昌宫词》更是到了“长官清平太守好,采选皆言由相公。”便戛但是止,全不顾那一轴上另有一半空缺。
没想到他如许一说,孔家父子也都暗自惊奇,孔庆镕虽着素服,却也不由得想笑出来,道:“阮伯伯,这两首诗不是我写的。”话刚出口,顿觉此番言语,已失了持服之态,赶紧以手遮口,低下头去。
眼看山东学政台端光临,孔府其他的门房也纷繁向内通报,不过一盏茶时候,一名身着素服的中年儒生走了出来,眼看此人边幅俊朗,固然身形文弱,举止之间却自有端方,不逾礼法。此人见了阮元,也上前作揖道:“新任学政到临衍圣公府,自是我府中之幸,只是家兄衍圣公半月之前,不幸薨逝。眼下家中接待定有不周,还望阮学使包涵。”听此人言语,当是前任衍圣公之弟孔宪增了。
何幸随亲同被泽,皇恩虐待贤人家。
但阮元却想着,这个孩子毕竟是将来的衍圣公,该当本身先问好才对,便走上前来,先施礼道:“鄙人阮元,见过孔嗣公。”
不想到了衍圣公府之前里许,只见得一起摆布,俱是白幡林立,近得衍圣公府门前,眼看门檐柱上,也均系满了白帛,想来是衍圣公府当中克日竟有人故去。阮元也暗生悔意,南下之前,他一向想着主试事件,固然曲阜是必经之地,却未能刺探全面,只怕到了这里,竟遭人数落一番。
说到这里,阮元不由悄悄想到,孔宪增竟然未曾问及本身为何不知临丧之事。略低下头一看,方才清楚。本来此时距江彩过世才只过了十一个月,本身身上犹是青衣素带,想来孔宪增是觉得本身已做好了吊丧的筹办,故而不问。这般回想,心中也自忸捏。
入得孔府后园,只觉花丛佳木,错落有致,此时已是仲冬,并无花朵绽放,树上也只剩少量枯叶,可花木石径之间,却自是一番精美气象,花木不因石径而混乱无序,石径之间亦自有端方。阮元看了,不由暗自赞叹孔府世家气度,公然与众分歧。孔宪增父子却仿佛已经风俗,并未在乎,眼看阮元走了半日,已有些疲惫,便带着阮元来到一条石径绝顶,眼看这里是个不大的二层小楼,当是书房之属。孔宪增劝阮元临时在此歇息一番,阮元自也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