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后约莫三四日,又是一个将要闭店的时分。
“那她的灵魂一向带着疼痛将会如何?”
看来是杨老夫人焦急重振门庭,想让杨三郎停妻另娶,迎娶能在宦途上有所助力的谢景娘过门,可杨三郎心胸与李氏的旧情,天然是不肯的,杨老夫报酬断了杨三郎的念想,起了歹心,在李氏日日佩带的簪子上淬了草乌头的汁液。
杨老夫人也不睬会张家娘子,径直朝朱心堂过来。我忙从还未阖上门板的一边出去,向杨老夫人屈膝一福:“老夫人有事他日再来罢,本日闭店了。”
徒弟并没有要起家去取汤药罐子的意义,只在柜台背面向前倾了倾身子,淡淡道:“幸亏你另有颗拳拳爱子之心,故你的性命来做药引还能用得。现在你既已了了心愿,我这儿也帮不到你甚么,出门便自知该往那边去。”
我看看身边的徒弟,他倒涓滴没有谦让的意义,稳稳地坐着受了她的礼。“老夫人现下倒明白了?”
“朱先生恩德,老身却忸捏万分。”她向徒弟恭恭敬敬地行大礼。我想起她一贯的高门大户的做派,却不料她此时肯向徒弟行大礼。
徒弟不再理睬我,轻晃了两下酒坛子,一股迷离的香气弥散开,即使我不会吃酒,闻着那香气也不觉心神一荡,顿时便将我的心机从杨老夫人那档子事上引开,真不愧是少康瓮里酿出来的酒。
“阿心也想尝尝?”徒弟笑着拍了拍我头顶的软发,不知从那边摸出两只小酒碗来,斟了小半碗推到我跟前。
上回李氏疼痛难安时,徒弟给她一碗汤药吃,立时便好了,这一回约莫也该给杨老夫人一碗了罢。
殷乙上前来请她,她忍着痛吃力儿地从地下站起家,向徒弟又拜了拜,甚么话也不说,跟着殷乙向来时的那道门出去了。
杨老夫人在店门前站定,不言不语,我直起家子,目光在她煞白僵冷的脸上一转,顿时浑身一凛,转向吴甲道:“不必理睬,我们闭店。”
我略游移了几息,才回应了张家娘子,内心愈发奇特,为何张家娘子只向我号召,却对从她家门前走过的杨老夫人视而不见。
徒弟待我老是有些放纵的,他惊奇地挑了挑眉头,继而呵呵轻笑着又替我斟了一碗,这回是满满一碗。“小丫头家可不能嗜酒,渐渐吃。”
我抵不住酒香的勾引,一口便将碗里的酒液饮尽,入了喉咙才知闻着温文尔雅的酒,到了喉咙里底子就是两回事,我被酒液的辛辣刺得连连咳嗽,眼睛里还激出了些许泪花来。
我蓦地想起上一回李氏来时的景象,心头一缩,忙跑回柜台背面,安循分分地在徒弟身边呆着。
或许杨老夫人只是想让李氏坏了神态,她必然想不到,残害李氏与谢景娘的并不满是草乌头的毒,倒是杨老夫民气底的毒。那毒刚巧赶上了最喜汲取怨毒的铜雀簪,很快便害了李氏的性命,若非杨三郎求到朱心堂来,只怕谢景娘也难逃危厄。
这酒真是香醇,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沉,仿佛做了一个烦复又新鲜的梦。
“徒弟,杨老夫人来了,就在门外,约莫……”我不能非常肯定,推断道:“现在约莫获得我们闭店后才得出去了。”
还剩最后两块门板未上,俄然有个身影超出店铺门前的街口,朝朱心堂走来。我眼尖,一眼便认出恰是杨家的那位老夫人。
徒弟一面低低地笑,一面轻拍着我的后背。也许是他手掌里的热度,也许是酒液已到了我肚里,一股精密的温热从我的肚里渐渐腾起来,还带着些甜美绵柔。
我向徒弟奉迎地一笑,“徒弟,我还想要一碗。”
奇特的是这回她并未坐车,也没有仆婢跟从,单身一人迟疑彷徨地走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