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朱先生恩德,老身却忸捏万分。”她向徒弟恭恭敬敬地行大礼。我想起她一贯的高门大户的做派,却不料她此时肯向徒弟行大礼。
“阿心也想尝尝?”徒弟笑着拍了拍我头顶的软发,不知从那边摸出两只小酒碗来,斟了小半碗推到我跟前。
还剩最后两块门板未上,俄然有个身影超出店铺门前的街口,朝朱心堂走来。我眼尖,一眼便认出恰是杨家的那位老夫人。
这感受非常不错。
这酒真是香醇,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沉,仿佛做了一个烦复又新鲜的梦。
我略游移了几息,才回应了张家娘子,内心愈发奇特,为何张家娘子只向我号召,却对从她家门前走过的杨老夫人视而不见。
徒弟和杨老夫人这一来一去的话,我听得云里雾里。
“那她的灵魂一向带着疼痛将会如何?”
我侧目去瞧受不住腹痛与自责伏倒在地痛哭的杨老夫人,一点儿怜悯之意都找不出,她一人私心,害了李氏死亡,害了谢景娘沉痾一场,害了杨三郎双目失明,若要填命,她这条受暴虐浑浊的残命当真是不敷填的,怨不得徒弟说她的目珠浑浊不抵用。
酉时闭店以后,另有活力儿的人是进不得朱心堂的,因为当时的朱心堂另有客要待,都是些灵魂伤痛难安的亡故之人。我能瞥见杨老夫人,张家娘子却瞧不见,闭店前她又在门前不肯出去,那么极有能够店门外的杨老夫人已是一缕灵魂。
待带着暗火的门垂垂隐去,我才拉了拉徒弟的衣袖问道:“上回李氏给汤药吃了,杨老夫人怎就不给?”
对街张屠户家的娘子出来,在屋前洒扫,见我正朝外头张望,便笑着向我号召:“阿心,闭店了呀。”
徒弟一面低低地笑,一面轻拍着我的后背。也许是他手掌里的热度,也许是酒液已到了我肚里,一股精密的温热从我的肚里渐渐腾起来,还带着些甜美绵柔。
我茅塞顿开,想起先前问过徒弟,铜雀簪上怎会淬了草乌头汁液,当时徒弟未答,现下全明白了。
果不其然,不一会儿工夫,门板后隐着的另一扇门豁然敞开,杨老夫人在吴甲殷乙的指引下,从那扇暗火浮动的门里走了出去。
日头已落得没影,我倚在门口看吴甲上门板,因前几日那一下重砸,吴甲得了徒弟的叮咛,不肯教我再碰门板,殷乙也跟着笑我的身板儿是豆芽儿菜,万不敢抬那样沉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