徒弟拿了竹片,从我守着熬制的陶罐里挑起一丝牛髓膏嗅了嗅味道,非常对劲。
我懊丧地叹口气,有一下没一下地持续搅拌罐子里熬着的牛髓膏,青玉镯子从腕上滑落,跟着搅拌的行动,在我腕底转动。
我正要问徒弟,是否要向海棠收回那套遂心针,车壁上“咚咚”两声,赶车的家仆请道:“朱先生,阿心女人,茱萸巷到了。”
我向门口一望,滚着暗火的大门半隐半现,吴甲、殷乙在门旁垂手而立。我的目光再回到海棠身上,她面白如纸,眼下乌青,可却不似上回在小屋里见她时那般干枯。
背面几日,我与徒弟更是忙得不成开交。秋风一起,风寒咳嗽接踵而至,每日来买药的人络绎不断,徒弟也没那么好性子变着法地要药钱,干脆径直收了铜钱。我整日里抓药抓得胳膊都抬不起,闭店后还需劳徒弟替我艾灸解痛。连得吴甲殷乙二人,亦忙得来不及摊晒收整草药。
徒弟打起在后门上隔档的竹帘,固然他身型高大将后门遮挡了大半,我还是透过裂缝,一眼瞥见了端坐在八仙桌旁的人。
我尚未全醒,木然地跟着徒弟从屋里出来,穿过洒满月辉的后院,从后门进了铺子前堂。
我探头一望,实在已将近朱心堂门前了,便将这话暂先搁下,从速背上医笥,抱起百子帐筹办下车。
海棠仿佛受了惊唬,腾地从高椅里站起家,连着后退了两步,惊魂不决地将目光呆滞在我的左手手腕上,我低头一瞧本身的腕子,原是徒弟赠的青玉镯子。
“海棠姊姊!”我从徒弟身边挤了畴昔,几步跑到海棠跟前,下认识地去拉她的手。
因徒弟说夜间会有客上门,闭店后我便回屋浅浅睡了一觉。徒弟进屋来推醒我时,恰是月中时分,月华从窗棂流泻出去,铺满了一榻,徒弟顺了顺我微微有些狼藉的发髻,又将我的交领抚平顺,显得比平常更加驯良,柔声道:“客到了,走罢。”
我还呆望着新妇拜别的背影,徒弟在我的脑袋上悄悄一拍:“走罢,还瞧甚么呢?”
一面测度着,一面大红的布承担已经散开在跟前。我用力展臂一抖,将整幅百子帐在柜台上放开,俯身去细看。
好轻易得了些空,又到了要熬制牛髓膏的日子。待牛髓膏苦哈哈的药气充盈了整间铺子时,我又想起海棠那双满布裂口的手,如若不是这牛髓膏,她那双粗糙粗粝的手,那里能做绣活。
徒弟哑然发笑,“你究竟更怜悯哪一个?”
这镯子有甚好怕的,海棠怎会惊骇一支镯子。我上前一步,本想劝她不必惶恐,蓦地一道光在脑中闪过,浑身不由一阵发僵。
邢家的家仆拿着徒弟写的方剂,在铺子里等着取药,我忙忙地配齐了药,一包包裹起来交予他,再清算了药屉,这一通忙,便到了酉时闭店的时候。
我内心一阵阵地发毛,无端惊悚。忙将那百子帐重新裹入承担中,塞回角落。
“徒弟,海棠过得那样苦,也是因为有债要偿么?”
徒弟伸手重扫过我的眉心,“小我有小我的债,各自了偿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