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赖公子长长地“哦”了一声,倒像是长出了口气,答复了笑容:“好说好说。”
“阿心。”人声喧杂中冲出暖和又孔殷的一声唤。才道了谢,徒弟便到了。我缓慢地朝那位赖公子又行了一礼,循声跑回徒弟身边。
“赖公子。”一个小婢子气吁吁地跑来,绿袍公子承诺了一声。那小婢子焦心道:“赖公子忽不见了踪迹,我家女人打发我来瞧,幸亏赖公子未走远。”
她认得徒弟,许是曾在朱心堂看过诊的罢。我猎奇地将她打量了一番,记不起是哪一名。可当我视野上移到她眉头时,便豁然记起。她的右眉上头鲜明一颗殷红的大痣,我不记得她,却记得这颗大痣。
因为一见那一闪即逝的残暴,我便恍若瞥见徒弟遥遥指着天涯的焰火,一脸醉人的和暖,笑着唤我:“阿心,快来收你的药资。”
那苏女人仿佛浑不在乎徒弟说甚么,满目里只要赖公子,瞧向他的目光里似有千丝万缕的绵柔。而那赖公子亦是掩不住的体贴珍惜,替她将散落的大氅系带重新系上,恰如戏文里唱的那般情义绵绵。
我一时竟是看住了,直至徒弟向他二人告了辞,拖着我往回走了好一段,我还忍不住几次转头望那二人的背影。
徒弟未加理睬,我一扭头,瞥见徒弟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抬玉镜台。
元夕中,再周到的家声,或许已议过亲的男女一同赏灯观花炮,故这夜的街上有不知多少如漆似胶的身影,也不知有多少情丝缠绕的目光。那赖公子与苏玉汝行动间守礼慎重地保持着一段间隔,可落在我眼里偏又是这大街上最是燕侣莺俦的一对。
那是去岁元夕因花炮爆燃受创的酒坊店东欠下的药资,毕竟隔了一年,我从未希冀过他会守约,难为他竟还记得。我在内心将统统的节庆排了个序,元夕位列前茅,这突如其来,又践约而至的药资,教我更必定了这个排序。
那唤作“玉汝”的女子悄悄晃头,娇羞非常,柔声细语道:“未曾,等了好久,总也不见你来……”
“阿心,快来收你的药资。”徒弟停了步子,笑着指向那灿烂的花炮。
由此我得知他姓赖,我从速朝他屈了屈膝:“多谢赖公子援手。”
这边正客气着,那小婢子欢叫了一声“女人”,从灯火阴暗处引来了一名年青女子。那女子目光轻扫过,向徒弟不冷不热地微微点头点头一笑:“朱先生也在呢。”
我移不开目光,手上不由自主地拉了拉徒弟的衣袖:“徒弟,徒弟,你瞧那玉镜台……”
可今次,花朝日上半晌,满城的闺阁娇娘尚将来得及出城赏花,便教招摇过市的一队送聘礼的步队勾住了目光。乃至于这日再无人用心赏花,城外的葳蕤繁花因这一队聘礼黯然失容,白孤负了一季秋色。
那位赖公子一见她来,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:“玉汝,可有受人冲撞?”
那是背面的事,容我缓缓地说,面前说到的,是那贵气凌人的赖公子与苏家小娘子的事。
“你总瞧他们何为?”也不知我回了第几趟头,徒弟终是皱眉问道。
我一面躲让,一面在内心悄悄道:徒弟的皮相也是极都雅的呀。
徒弟倒不驳我,只连连点头,似也有些后怕:“下回可再不能来凑这热烈了。”
提及赖公子的繁华,当真是令人咋舌。
“看人还只光看那副皮相,不见一丝长进,为师白教你了。”徒弟勾起手指顺手在我脑袋上悄悄一叩。
我猜疑地扭头去望徒弟,徒弟神采如常,笑意融融,并不见甚非常。他冲赖公子拱了拱手:“小徒不大出门,人多易惊,多谢公子施加援手,使小徒免遭踩踏之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