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接过昏仆畴昔的姚母,手忙脚乱地扶着她靠到空荡荡的床榻上去安息。方才那张纸片慌乱中自姚母手里飘落,我拾起一看,心头亦是猛地一惊。
我本承诺了茜素在绿艾出门前替她扎完针,我去得也不晚,路上也未担搁,可待我到姚装池的时候,正逢绿艾出门。并非我去得晚,倒是崔家心急,来接得早。
我去窗边支起窗格,好教异化着雨丝的冷风吹出去,散一散屋里的闷热。除此以外,也帮不上甚么手了。
我吃紧上前托扶住她,冲门外大喊着“姚装池快来”。姚装池原就跟在我们身后过来,因与人酬酢慢了一步,此时闻声我喊他,立时就过来了。
床榻上被衾划一,并不见有人,半旧的纱窗也好好地阖着。盛暑刚过,气候还热着,门窗闭阖着屋子里不通风,闷热难挡,可见屋里确是没人。
待外头的男人尽皆出了门,女眷们便一齐涌进了这陈腐的小屋,脚下带起的泥水,踏得到处都是。我不由暗想,茜素本是极爱洁净的,这小屋虽陈腐却清算得有条不紊,收支皆要脱鞋,岂知本日要被糟蹋成这般模样。
绿艾搭着喜娘的胳膊,如同高门闺秀普通坐进了大轿,轿帘一落,喜乐喧天。崔清河举头坐在顿时,志对劲得地带着新妇子归家去了。
临出门他尚不能放心,跟到大门口道:“你若过了未时还不得归,我便让殷乙去姚装池接你。”
瞧完了热烈,我想起此来的目标,这才俄然认识到,孪生的妹子出阁,怎不见茜素出来相送?上回见她,纵使她眼疾未愈,还说要作画相赠聊表贺意呢,姊妹情深,却不亲送,说不上来的奇特。
姚母在屋里转了一圈,迷惑地嘀咕:“说身子不适,这会子又不知去了那里……”她在妆镜台前愣住了脚,俯身从镜台上拾起一片纸来,看了一眼,呆了一回,俄然翻着眼就向后仰倒去。
铺子大门口簇拥了很多人在起哄。我踮起脚,视野尽力超出世人的肩膀,勉强能瞥见那条几日前绿艾向我揭示过的并蒂莲纹样的喜帕。
我亦感觉古怪,恐是茜素有甚么不好,忙撇了鞋几步跨上木阶,与她一同进屋。
她抬手一叩,门便回声翻开,看来里头并未上栓,是从外头阖上的。
再往里挤一挤,便能瞧见一身大红嫁衣的绿艾,在喜娘的搀扶下,莲步轻挪,缓缓从铺子走向门外的大轿。
姚母一面同我说着话,一面就将我今后院里引,言语中虽对茜素未能亲送绿艾出阁很有不满,却也挡不住外溢的体贴忧愁。未几大工夫,便到了茜素所居的新式屋子前。
我昂首望望澄彻洁白的天空,天涯红日已起,如何看也是风平浪静的一日,又是七夕佳节,真不知徒弟为何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。
姚母尚未醒转过来,姚装池从我手里抽去了那片纸,反几次复看了数遍,呆怔不知所措。
我自是晓得中元节外头浪荡的孤魂甚多,与我而言费事也较常日里多,非论徒弟说出多少个“不准”,我都一一承诺下来。
门阖得严严实实,姚母在屋外唤了两声,却不见动静。她干脆褪了鞋,登上木阶,到她屋前叩门。
空中猛劈了个亮线下来,惊雷接踵而至。出门时还明晃晃的天,也不知何时乌云密布,层层高压,这会儿又雷电交集起来。
因人群散去,姚装池在铺子前瞥见我,我不免上前说几句吉利话向他道贺,顺势问道:“怎不见茜素?”
“绿艾出门前说茜素忽身子不适,下不得床来,还说不能来送,要绿艾多担待。”姚母皱起了眉,才送了一个女儿出阁,转过脸又要忧心另一个女儿。“阿心女人是来替茜素扎最后一回针的罢?来得正巧不过,顺手替她再诊诊,如何就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