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罢她凄然苦笑，回身便走。
徒弟的手才刚一搭上崔清河的手腕，他便扬声向茜素叮咛：“给朱先生煮盏茶罢。”
我的目光在她乌黑光亮的手指上滞留，犹记得昔日绿艾长年装裱，手指老是毛躁，离不开朱心堂的牛髓膏，手指头就向来没有白净的时候，墨斑、干浆糊总在她指头上，她也满不在乎。
他一下反握住徒弟正给他号脉的手，几近要求道：“朱先生必然是当我痴了，那便就当我痴傻了也无妨。先生既能将我从那梦境中拽出来，求先生再将我送归去罢，我……我难舍绿艾……”
她在徒弟跟前行了礼，双手捧起怀中的卷轴，举到了徒弟跟前，“朱先生但是在找这幅画像？”
我不知他说的究竟是哪一个绿艾，怕是他本身也搞不明白。
徒弟称她茜素，她既不料外，也不否定，只戚戚然道：“这作画的绢帛不是凡物，我画我那玳瑁儿时，便晓得了。绢帛是阿心女人所赠，赠我时是空缺绢帛，偿还时却成了画儿，然茜素自恃画技还堪入眼，朱先生也算不得亏了。”
崔清河在茜素的顾问下，规复得倒是不错，待我们再去时，他已不在那席榻上躺着了，重又坐到了画案旁。
崔清河笑眯眯地望着她从屋子里出去，我虽不知他家后厨在那边，可崔家统共不过三间房，这么几步路的间隔，还惹得崔清河的目光追跟着送出去，这便是鹣鲽情深么？
饶是如此，茜素仍冲他甜甜地笑，笑中尽显羞怯：“不碍事的。”
“不敢劳烦娘子，铺子里离不得人，便不滋扰了。”徒弟见状少不得起家告别。
我不觉得意地撇撇嘴，可还没等我的嘴角收回来，崔清河脸上的笑倒先挂了下来。淡淡地向徒弟感喟道：“我晓得朱先生不凡，这些话若分歧朱先生道，也不知要同哪一个去说。”
“阿心，你来。”徒弟又唤了一遍。
徒弟瞧了我一眼，没说话。我忽认识到绿艾已永久成了一幅画像，另有甚么毕生不毕生的，这话说得好生无趣。
“双生又如何，似她那样的，也堪配崔清河？崔清河不知，只要我才气同他相知相守，可他眼里只要她，即使她成了一幅无知无觉的画像，我也没法同她争，另有甚么意趣呢。”
那日闭店以后，吃过夜饭，徒弟取了酒来，鲜少见地要我陪他吃几盏，我天然极是情愿。酒不过三盏，徒弟俄然放下酒盏，将吃剩下的酒与酒具一同扫到柜台一旁，站起家唤道：“吴甲殷乙，有客！”
茜素从外头出去，手里还托了几片碎瓷片，抱愧道：“朱先生莫怪，本想煮茶奉先生的，都怨我不细心，滑了手，这下可好，茶也吃不上了。”
我从柜台里的高椅中木知木觉地站起家，倚靠着柜台呆立，看着一脸哀婉的茜素，渐渐地穿过暗门，走进铺子。
徒弟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快速一动：“崔公子何出此言？”
徒弟沉沉地长叹一声，将那幅画重新卷起，冷静走到药柜前，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，拉开药屉，将那卷轴推了出来。
茜素背对着我，身形一顿，只答非所问地丢下这么一句，连头也未回，便走出了暗火涌动的大门，消逝不见。
我鼓起勇气上前打眼一瞧，俄然之间，我就不自禁地捂住了口鼻，两道热流毫无征象地从眼眶涌出，流进了我捂着口鼻的指缝。
那画上，除了呼之欲出的绿艾以外，另有与她倚窗同座，对镜贴花的崔清河。
徒弟从她手中接过卷轴，只需悄悄一抚，便点头笑道：“恰是，多谢茜素女人亲将它送归。”
“崔公子，崔公子。”徒弟进步了嗓门，唤了他两声，劝道：“这是如何说的？梦境毕竟是梦境，只因崔公子睡得久了，一时难辨真假，也是有的。莫要胡思乱想，梦中的绿艾，与实际绿艾，不就是同一人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