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里正不必担忧,凡是我有半点儿歹意的,方才不救她便是了,又何必费那番工夫。”师父这话说得好似软钩子,听得我内心悄悄喝采。倘若不是王满先对我师徒二人不义不敬,现下又何惧我们对他小孙女儿倒霉。
我揣测着他言下之意,太阳西落了,没了他们所害怕的日光,全村的人,只要没有犯腹痛的,都能一齐将我和师父围堵在村庄里,教我们无处可逃。
这一句仿佛提示了世人,各种挽留的话在厅堂内此起彼伏。
我回到床榻边去看二英,她本来焦黑的手臂已然复原,我想将她的胳膊捧起细心验看,可她却不肯意我碰触,仿佛另有些骇怕。也许她教日光晖映所伤时过分惊惧,我恐怕再吓着她,只得作罢,摆布她并不呼痛,约莫也好得差未几了。
我向外望了一眼,阳光正收起最后一丝光芒,沉入暮色中。
师父只不觉得意地微微一笑,侧开身,好让抱着二英的王满走在头里。
天气一点点暗下来,村庄里家家户户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,与灯火一同到来的,另有模糊约约,如有似无的惨呼。下半晌我还感觉这个村庄里的人并他们的里正王满,都蛮不讲理,现在又不由怜悯他们每日要受这般磨折。
我和师父都因她的老练风趣笑了起来,师父的指尖又燃起一小团火苗,并让这小火苗在他的双手指尖不断转动,逗得二英惊呼连连,镇静得用力拍动手掌。“姊姊,这是我看过的最都雅的戏法。”
到了屋里,师父请他将二英安设在睡榻上,王满仿佛不甚放心他那小孙女儿,放上睡榻后瞧了又瞧。
他这番慷慨,鼓励了旁人,他们再次层层地将我和师父围了起来,虽没有歹意,但那股果断的决计也教人发慌。
一众村民跟着要求,说甚么的都有,又是一片哄闹。
师父在火塘里升起火来,将屋里的阴寒气遣散。二英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父生火,从床榻上坐起家,又惊又呆:“阿心姊姊,怎的朱先生顺手一指,火塘里就有火了呢?阿心姊姊的师父好生短长。”
王满欲言又止,终究只是难堪地笑了笑,点着头告别拜别。
“姊姊。”我身后的大桌上,才刚得治的二英虚虚地唤了我一声,“姊姊别走,二英到日头底下,只是想叫姊姊别走。”
我俄然就明白过味来,无病却有怪症,不就该是朱心堂的买卖么,如若不然,王满求到朱心堂来时,那么晚了,路途又远,师父怎还肯跟了他过来。我如何将这个忽视了,只顾着一个劲儿地想他们究竟是有病还是无病。想来一朝晨师父带着我在村庄里转悠,恰是在寻觅祸害了村民们的器物,只是并未寻到。
师父仿佛不肯听他那些说辞,挥手打断:“王里正便放心罢,二英有我徒儿顾问着,错不了。”
我们跟在他身后穿过祠堂大院,往一旁的配房去,短短十来步,我已模糊听到了不知那边传来的哀嚎。天气将暗,定是有人腹痛率先犯了。
且非论师父是否肯替他们瞧病,单他这话我听着就不太舒畅,偏师父又不言语,我便按捺不住道:“王里正许是不晓得朱心堂的名声,凡是我师父肯治的,并不拘甚么样的诊金药资,哪怕是汗巾子破碗,同金叶子也是一样的。但若无缘,金山当前,也是没法的。”
公然那王满脸上僵僵地一笑:“朱先生多心了,我不是那意义……”
满屋子的人,连同屋外檐下的那些,在王满的带领下,齐齐地朝我与师父拜了下去,直跪了一地。我束手无策地望望师父,师父皱了皱眉头,轻声道:“本不想理睬,可既是你惹出来的,为师却不能不睬,少不得要替他们解一解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