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寻翻开她的嘴,却被面前的所见惊住了。邈邈开口的刹时,淤血从口中流出,暴露了空空荡荡的口腔,洁白的牙上沾满了赤色,舌头被人从根部剪了,暴露庞大的创口,还在向外冒着血。
千寻搭了她的脉,只见她右手的指头曲折成了一个不天然的角度,五指关头上红肿一片,应是指骨断了。她脉象踏实,气血亏空得短长,腕上的皮肤也烫得吓人。千寻点了她背上几处穴位止血,从袖中拿出一盒药膏,让阿玖替她抹在伤口上。又摸出颗药丸要塞进她嘴里,但觉她颌骨咬得紧,不能硬掰,只好缓缓按摩着她脸上的穴道。不一会儿,她的颌骨放松了。
邈邈睁眼的时候,见到了近在天涯的千寻,眼中却暴露了惊骇的神情。千寻叹了口气,按住了她要挣扎着支起的肩膀,道:“别动。”
千寻想起了邈邈那日求她时说的话,见阿玖停了下来,问道:“这些与她现在的景象有何干联?”
枕在腿上的邈邈俄然动了动,千寻转过甚来给她评脉,只是药丸已起了感化,但高烧尚未退去。
门外响起了人声,似是到了保卫调班的时候。三人悄悄地等着瓜代的人分开,谁也没有再言语。不久,四下又规复了寂静。
“阿姊的手是在我面前,被人弄伤的。可惜,十年前的我只要六岁,还甚么都不懂,连后母将我和阿姊卖了都不晓得。我们在小黑屋里被关了好久好久,久到饿得趴在了地上,才有人端了一盘馊馒头出去,问我们想不想活下去。当时我饿得浑身都痛,肚子里像是烧了起来,只想着如果能活下去,我必然要没一顿都吃饱。他们将我们洗洁净,送到了一处有钱人家,说是服侍少爷。但是,就在我们去的第一天,就见到一个婢女被一个穿得很好的少年用棍子打着,那少年恶狠狠地看着她,将她活活打死了。她死前在地上爬了很远,一起都是血。他们说,她是因为不听话才被少爷打死的。”
喉头一哽,千寻轻喘一口气,将药丸送了出来,举高她的头,枕在本身的腿上,滑落的淤血沾在了红色的衣衫上。千寻揉着她咽部的肌肉和穴位,帮忙药丸下落。瞥见阿玖正用小刀割开她身上破布,有些已粘在了伤口上。
千寻低下头,在邈邈耳边轻声说了些甚么。阿玖只觉邈邈身子一僵,随即眼中流出滚滚的泪来,像是决了堤的河道普通,喉中收回了低低的哽咽声。她心道不好,莫不是此人不肯带邈邈走,手已缓缓摸向了藏在腰间的软剑,却见千寻抬开端来,向她微微一笑,道:“我已与邈邈说好了,明日便带她走。你如有甚么嘱托的话,今晚就都说了吧。”
“当时的阿姊还不晓得,就算她练好了筝,仍旧逃不开被人摆布的运气。燕子坞里,每一个女子都是为了权贵筹办的。梅姨买了很多孩子返来,从小教她们器乐歌舞,逐步建立了名声。凡是能来燕子坞的客人,都是有些背景的。这些客人看上的女子,梅娘就会暗中议价后送去。可送去以后,再好的伶人舞伎也不过是沦为玩物,端庄人如何会看上教坊女子呢?不过是些衣冠禽兽罢了。那些被送走的女子,最快的一个月就暴毙了,或是不到两年就被转送了别人。阿姊现在已十八了,早有人暗中讨要。梅姨一向没有将她送走,不过是为了寻个位高的,也好多换些财帛和内里熟意上的便利。”
千寻不看她,只将眼挪向了地上的烛台。昏黄的烛光摆动着,仅仅照亮了房间的一角。想着阿玖方才说的阿谁故事,脑中闪过了梅娘、公子、燕子坞、伽蓝偈,另有那日毒发时阿凌惨白的脸,有些自嘲地一笑。心道,竟带着阿凌直奔杀手窝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