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水山庄坐落于城东,四周街坊沉寂,几近说得上空巷无人。古朴的庄园看上去并不非常显赫,飞檐碧瓦,高墙深苍。门口没有镇宅雄狮,只竖着一面高逾五丈、宽约三尺的玄武石碑,上以凌厉刀锋刻下萧洒狂放的笔迹:天下风云出我辈。
薛蝉衣神采怔松,现在管事的站在车外,叶浮生双目紧闭,天然也就无人看清她脸上庞大难言的神采,嘴角微动,似笑如哭。
叶浮生笑了笑并不答话,薛蝉衣眸子子一转:“你,叫甚么名字?”
他从腰封里摸出个锦囊,乌黑色绢布上绣着一簇青竹,针脚混乱,把好端端的竹叶歪扭得跟毛毛虫一样,沾着些干枯发黑的血迹。隔着锦囊细细摸了摸,内里是块方形的玉佩。
叶浮生闭眼肃立,说话咬文嚼字像个酸儒大夫:“浮生如一叶,人死如灯灭。鄙人叶浮生。”
管事的在一边晾了好一会儿,忍不住插嘴道:“你的后代?”
她说得极不客气,叶浮生却笑了起来:“倘若我有一天当真死光临头,也必魂化轻风飞越千里,给他托一个梦去。”
薛蝉衣被他逗笑:“那你之前是如何死的?”
听到这里,叶浮生便明白了,面前这位薛蜜斯,便是谢无衣独一的门徒薛蝉衣。
叶浮生正色道:“不签卖身契!”
风声吼怒似有金石铿锵,这一鞭子如果打实了,也不晓得下辈子投胎会不会长成阴阳脸。
叶浮生没想到这位大蜜斯对他起了这么大兴趣,便道:“曾许人一诺,死也要留口气等他来送终。”
薛蜜斯刁蛮,但并不是没长脑筋,扬了扬下巴,道:“想不到你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妙手。”
“妙手谈不上,冒昧蜜斯的罪人倒有一个。”叶浮生将鞭子盘成一团,双手偿还给她,笑容还是那样暖和有礼,“我二人都从北地边塞来,不清楚这些江湖旧事,如果有说错的处所,不知可否请蜜斯指教?”
“胡说八道!”车厢里俄然传出一声爆喝,薛蜜斯一把翻开车门,长鞭吼怒而出,几乎把管事的打成三瓣嘴。
薛蜜斯嘲笑道:“指教谈不上,只不过背后乱嚼舌根莫非不是大错?”
叶浮生:“哎哎哎,您别活力啊,等会儿哮喘犯了如何办?”
管事的悄悄扯了扯叶浮生衣角,可惜这货仗着眼瞎恍若未觉,笑眯眯地答道:“甚么?”
他哼着一曲《秦风·无衣》,把香囊又揣了归去,点头晃脑地走了。
半晌,她把神情清算得干清干净,板着脸道:“叶浮生,我有一桩买卖想找你做。”
自谢无衣二十岁起就少有人前来试刀,但是在三年前的一段时候,应战他的人却多了起来,乃至另有很多杀手盘桓在山庄四周,冬眠待机。
“胜似。”
“拿去购置点行头,莫脏了我断水山庄的脸面。”薛蝉衣抬脚下了车,留下一句话,“酉时三刻来见我,我会叮咛下人带你进门。”
两日以后,鬼医孙悯风到达洛阳,一番诊治以后也是颇觉毒手,定下七七四十九天的刻日极力一试,胜算却也不过五成。
如果谢无衣真的无药可医,那他死前何尝一败,就是永久的天下第一刀。江湖人除了称心恩仇,还图个争名夺利,曾经败在他部下的人、畏于沧澜不敢逾雷池的人,现在都像苍蝇一样从四周八方赶来,的确烦不堪烦。
说这话时,他绷着一张棺材脸,后背被管事的拧得没了知觉。耳边听得风声一动,他抬手刚好接住了一锭银子。
叶浮生闻声马车咕噜声垂垂消逝,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银角,他神采惨白,一双远山眉下横着一对桃花眼,看着有些风骚相,可不说话时神情冷硬,看着总有些不似人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