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浮生正色道:“不签卖身契!”
十三年前谢无衣自西域回转,在边疆小镇救下一名薛姓女童,收她为徒,悉心教诲,除却家传的断水刀法以外,便是连沧澜十三刀也未曾藏私。可惜薛蝉衣根骨不佳,只能学得师长四五成火候,刀法一脉更是一窍不通,只要鞭法可堪一提。
他从腰封里摸出个锦囊,乌黑色绢布上绣着一簇青竹,针脚混乱,把好端端的竹叶歪扭得跟毛毛虫一样,沾着些干枯发黑的血迹。隔着锦囊细细摸了摸,内里是块方形的玉佩。
叶浮生闻声马车咕噜声垂垂消逝,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银角,他神采惨白,一双远山眉下横着一对桃花眼,看着有些风骚相,可不说话时神情冷硬,看着总有些不似人气。
如果谢无衣真的无药可医,那他死前何尝一败,就是永久的天下第一刀。江湖人除了称心恩仇,还图个争名夺利,曾经败在他部下的人、畏于沧澜不敢逾雷池的人,现在都像苍蝇一样从四周八方赶来,的确烦不堪烦。
薛蜜斯美目含煞,势要把管事的抽个满脸着花,不料两根手指倏然点在她持鞭的手腕上,她只感觉腕间筋骨一震,手上力道一松,那两根指头鬼怪般虚虚划过,从她掌中好整以暇地劫了鞭子,悄悄一抖,长蛇回旋返来,乖顺地落在他手里,轻巧地仿佛只是从风中拈回了一瓣飞花。
管事的在一边晾了好一会儿,忍不住插嘴道:“你的后代?”
自谢无衣二十岁起就少有人前来试刀,但是在三年前的一段时候,应战他的人却多了起来,乃至另有很多杀手盘桓在山庄四周,冬眠待机。
天下风云出我辈,一入江湖光阴催。
“胡说八道!”车厢里俄然传出一声爆喝,薛蜜斯一把翻开车门,长鞭吼怒而出,几乎把管事的打成三瓣嘴。
薛蜜斯嘲笑道:“指教谈不上,只不过背后乱嚼舌根莫非不是大错?”
薛蝉衣哼了一声:“你闭眼何为?莫非中间眼界如此之高,看不起断水山庄的流派?”
“薛蜜斯莫要起火,如果我二人说了不当的话,叶某先向蜜斯赔罪。”叶浮生抓住她的长鞭,笑得人畜可亲,可惜花丛熟行这一次撞上了铁蒺藜,薛蜜斯柳眉倒竖,长鞭一抖,挣开他的手掌,仍然朝管事的面门打去。
“就当我雇了个挡箭牌,好歹经得住三刀六洞。”薛蝉衣不耐烦地甩了甩鞭子,“一句话,应还是不该?”
商队入城后便分红两路,叶浮生与管事的载着薛蝉衣向城东而去,剩下的人向他们商定好后就先行在一处堆栈落脚。管事的天然不放心这个半瞎来驾车,一边节制缰绳一边言简意赅地答复他:“厥后的事情我也不清楚,只知四十九天刻日过后,谢无衣还活着,却再也未曾与人动武,以是江湖上垂垂有了传言,说固然鬼医救下他的命,却毁了他的武功……”
可惜她脾气虽刚烈,武功却远逊其师,现在老庄主也已然去世,倘若谢无衣真成了废人,断水山庄迟早会被江湖大浪所淹没。
薛蝉衣道:“克日城中事端多,我欲再寻个保护替我看顾师弟,你如果应我,事成后也就不消在这小小商队里混吃等死。”
刻痕由浅入深,从锋芒毕露到气势内敛,好似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逐步长成深不成测的前辈高人。
叶浮生:“哎哎哎,您别活力啊,等会儿哮喘犯了如何办?”
叶浮生朝她的方向歪了歪头:“想不开,找死。”
她说得极不客气,叶浮生却笑了起来:“倘若我有一天当真死光临头,也必魂化轻风飞越千里,给他托一个梦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