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这屏风是“礼尚来往”,他暗嘲她不像女人,她便反讽他不是男人,是他获咎她在先,她这么做也算不上甚么天大的错误。她恐怕是疯了,竟然会在乎这个厂督会不会真的悲伤,别不是上回淋了雨也病了吧!
周景夕怔愣,俏脸上一副吞了个活苍蝇的神采,好半天赋道,“我看厂督是曲解了,实在我并没……”
周景夕一副打官腔的语气,面上也是宦海上的纯熟嘴脸,直令厂督微微蹙了眉。她靠得太近,一张俏脸就在他耳畔两指的位置,他转头侧目,两道视野蓦地便撞在了一起。
周景夕进了屋,目光所及处有两小我。蔺厂督坐于主位,蟒袍曳撒都换下了,他着白衣,一身清华不染纤尘,惨白苗条的两手中捻着个兽耳手炉,一派风韵卓然。另有一白净俊美的少年郎坐在左方下首,青衫黑发,眉宇间暗蓄阴柔之气。
明月的华辉熠熠,悄悄流淌在那副如画的眉眼间,蔺长泽斜眼乜她,微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寒凛之气,却并不说话。
好个蔺长泽,竟然将计就计反将她一军?逼着她出来见甚么劳什子的将来夫婿,还派人去请,不错嘛,煞有其事的,她倒要看看,他蔺长泽上哪儿找个弟弟来和她结婚!五公主怒极,但是这个节骨眼儿又不好发作,只能合着眸子深吸一口气,咬着后槽牙朝他挤出个笑容来,“那就依厂督的吧。”
二郎无声无息退了下去,走路就跟没声儿似的。周景夕一副见了鬼的神采,摆手直道不必,“这么近,三两步也就到了,厂督身子不好还是在府上歇着吧。”
他不待她说完便打断,沉声道,“殿下既然来了,便到臣府上用些茶点吧,顺道也见见臣的胞弟。”话音落地,他看也不看她便兀自叮咛秦禄,道,“去将二爷请到正厅来。”
他看着她半天不搭腔,直瞧得她有些悔怨。毕竟他的确不是男人,他的嘲笑算是无中生有,可她的讽刺倒是比真金还真的究竟。这面屏风,也许真的很伤人?这个动机冒出来,周景夕当即被吓了一跳,赶紧甩了甩头将之抛于脑后――
好么,这西厂一众公然都是一丘之貉,是她天真,竟希冀从这小寺人嘴里套出东西来。周景夕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,这才领着魏芙一道往正厅去了。
周景夕手上没闲着,一副仆人的模样批示着抬屏风的仆人,“对对,谨慎着抬出来,这屏风但是京中名家的手笔,我花的都是大代价,摔了碰了可不成。”说着微微挑眉,回身朝厂督说道,“厂督也来看看,这屏风合分歧你的情意?”
小秦公公立在一旁胆战心惊,只感觉心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,他偷觑厂督面色,两手不由紧紧对握。督主向来喜怒无常,前一刻与你谈笑风生,下一刻便能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思忖着,他不由愈发地佩服五公主胆识过人,真真是条男人。
云雪悄无声气地送来一件云锦大氅,蔺长泽接过来,不发一言地披在了她肥胖的肩头。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拂过她的下颔,激得她浑身一颤。
“啊?”副将一愣,暗道这是甚么理儿啊,送脱手的东西还兴往回拿的么。
“啊甚么啊,还不从速让他们搬归去……”周景夕蹙眉,朝那丫头连使了好几个眼色,魏芙这才如梦初醒,回过神后赶紧朝那几个搬东西的仆人挥手,道,“喂喂,别往里般了,没瞧见厂督不中意这屏风么?从速搬回将军府去。”
周景夕蹙眉,转头往蔺长泽扫了一眼,只见厂公道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捋沫儿,垂眸低首,浓长的眼睫墨如夜色。
她话音落地,便好整以暇地环绕双臂,借着月色悄悄打量面前的厂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