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灵忙挑去蜡封,一页页细阅起来。
西疆商道匪盗猖獗,长安阛阓佳货云集,看似毫干系的两件事,教她抛出作诱的越锦串连了起来。她一点点地猜测道:柳奭蓄养的私兵,佯扮匪盗,横行西疆劫夺了商队,所获脏污须得有人来替他们卖了换赋税。因过分起眼,所劫之物不能在沙州或西州售贩,天下货色云集之地非长安莫属,便被运至长安售卖。在长安卖得了钱,再运回沙州去购粮草铁器,蓄养私兵。固然费事,能将此事做得分离隐蔽,不教人起疑。
风灵的眼底发酸,忍着泪意,将她送到尼寺大门口。“我且记下了,待今后日子安稳了,我便去西疆探你,你可不准混赖了这话。”
“一只手炉哪能有如此大的感化,意气相投罢了。”风灵漫声笑笑,顿觉旧事飘忽,离得很远了。
风灵仔细心细地念完榜文,向杏叶道:“高丽不日将开战了。”
公然不出她所料,春日里长安城中风风景光售卖越锦的那几家商户,皆与当今新任的沙州大萨保有买卖来往,而那位大萨保做的买卖,大多是米面粮食,铁器布帛,偶也同突厥人做些马匹买卖,米粮囤积之多,教人生疑,却又从不听闻他将买来的米粮再转手卖出。凡是有卖出的,以如此庞大的量,定是能颤动西州沙州的,偏那些粮购入后再无动静。
玉勒图孜走了,拂耽延也已开赴奔赴高丽,全部长安城于风灵而言,便空了一大半。风灵花了一整日,将畴前伊吾路如何带着商队随军,如何受拂耽延之托押送焉耆王妻女的旧事向杏叶说了一回。
好一出欺上瞒下、敛财蓄兵的木俑戏。
这却无端勾起了杏叶的神驰:“娘子总说西疆如何如何,杏叶自打出世长到现在,还从未出太长安,真想亲眼去瞧瞧那戈壁风烟中的绿洲城廓。”
风灵低头沉吟了一息:“阿延……他,我如何抛得下他。”
风灵重又提起笔,在“商户”与“大萨保”上划了两个大大的圈,这两处承上启下,冲破的口儿便在此处。
……
仓猝之间,长篇大套不应时宜,风灵铺展了纸笔,言简意赅地写就一封手札,滴上烛蜡,拿了随身带着的顾坊印鉴压了上去,教玉勒图孜贴身收起来。
杏叶听得感慨万千,“故此说,昔年娘子予了玉勒弘忽一只手炉,便生出了背面这很多的情分。”
她这话才说了不过两日,久病初愈的贤人临朝,发了讨高丽檄文。恰是这一日,高阳公主身边的阿贞俄然登门来见。
又过了些日子,已是仲春。市坊间各处张贴了敕书榜文,税商令落地了。敕书说话非常果断,各商户遵循盈收多少课税,如有瞒报运营赢利以避税目者,封铺查账,直至补足钱款,方能重新开铺。
风灵拿笔在“长安”与“销货”之间,又添了个“商户”,在“购粮”和“养兵”之间添了个“大萨保”,在“商户”与“大萨保”之上,大大地写了个“柳”字。
高丽既已开战,风灵风俗性地等起了战报。以往她在贤人身边侍墨,战报一至,她马上便能知,现在却要靠管事家仆去外头刺探,她在尼寺中,一面抄着经文,一面极其冲突地祝祷,不肯他多杀敌,更不肯他为敌所伤。
门口焉耆婢女叩门来回,说商队来人催,就要解缆了。
如何看,也像极了蓄养军兵的景象。风灵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些无序的字:盗匪、劫货、长安、销货、购粮、养兵。
另一桩,便是那大萨保统统的商队,同长安城中相干联的那几家,在西疆从未遭过劫夺。现在西疆不比拂耽延在时,凡西州与沙州之间来往的商户,十之八九都遭过匪,从不遇匪,也太巧不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