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算得了?”拂耽延那里懂甚么数术算法,随便在纸上掠过一眼。
“宁西长公主?便是昔年遣嫁贺鲁部和亲的那位?不是说路遇黑沙暴死亡大沙碛中了么?怎有人又在商道上见着了她?”她淡淡地蹙起眉,凝息默想了一回,目光中突掠过一道锋利,望着那奏报柔声问:“贤人可要将外头的话柄清理一番?”
“还差那么一点儿,便能得了。”那歇低头,语带委曲。
李治神采恍忽了一会儿,伸手取过那奏报丢进脚旁的紫金火盆:“罢了,李家的血脉,死的还不敷多么?”
甘露殿前的宫人忽渐次下拜,一同称了一声“殿下”,李治拿开揉着眉心的手,瞧了一眼款款而来的皇后武氏。
“阿延,贺鲁暴亡了。”风灵拉了拉他的衣袖道:“他在昭陵边囚着,我去昭陵外拜过先帝,听闻贺鲁现在恶疾缠身,有力量时便瘫卧囚室中,有力量时便囔着要了断,只无人理睬。我……我夜间翻出来抛了药予他好摆脱,次日尚未走出长安地界,便传他暴亡了。”
李治斜斜地倚着锦靠,一手揉着胀涩的眉心。
显庆四年,长安的血腥气味与以往的每一个年份都一样,于西疆的商户们而言,倒是商道安然,通达畅行,无疑是个做买卖的好年份。
“也好。”拂耽延心不在焉地应道。
“一太长安大娘便同我们分开了,她道要去一趟长安城郊,再于沙州停一日,有故交要看望。我们带货走得慢,她脚程快些,担搁下几日也不打紧,理应与我们同一日返来,怎的她还未到?”
拂耽延笑了几声,忽而又摆出了一脸正色:“你往沙州时可曾去瞧过敦煌城外的佛窟?”
武氏朝桌案投了一眼,抬手重巧地替李治揉开眉头:“都已过了半年,朝中另有人在替长孙氏喊冤?”
拂耽延也不予部曲们同她说话作礼的机遇,返身带了她便走:“都晓得你本日要归家,杏叶一早煮了沐洗热汤,加了干艾叶,眼下约莫热得恰好。”说着话,脚下步子带着她往内宅院去。
拂耽延从正房过来,一眼瞧见那歇郁郁的神情,书房内这景象已不是头一遭上演。莫诃一抬脸,见他出去,便甩开笔,带着满脸的墨渍,张臂冲他扑将过来,“阿耶阿耶”地欢叫着。
他探臂揽过她的肩膀:“那些人那些事与我们有甚相干?你倒不若同我说说今秋带了多少越锦过来,明春开市筹算作价多少。另有缭绫、软绸多少,换得白叠多少贩回中原去。”
莫诃顺着拂耽延的膝头爬了上来,指着他手里纸上的涂画欢畅地嚷:“阿耶,看小狗!”
“他日得闲,去城外转转,也择一处再造一窟。”拂耽延心底暗叹一声,一探臂,将她往屋里紧带了几步。
宅子的书房里,那歇的一张脸却黑了一晌午。与他截然分歧,莫诃倒是顽得甚是利落,他两手各握了一管笔,摆布轮番在案上涂画,案上的一沓纸早已教墨迹污烂了。
那歇踌躇了一息,从身后拽出一张涂画得乱糟糟的纸来递向拂耽延:“今早才想到的,《九章算术》里头的‘均输’一题,能够‘衰分术’来解,晌午便拿来演算了一番。”
这副打扮恰是一十六年前头一回见她时的景象,绵长的光阴从她身上脸上颠末,却未曾留下甚么陈迹,抑或是,她的样貌在拂耽延眼中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窜改,一如既往。
“贤人这又是何必来,当日长孙氏荣极一时,该有的显赫贵重,贤人一桩也没少给不是。他若不起不臣之心,眼下该在长安含饴弄孙保养天年。”武氏腾出一手,将桌案上摊开的奏章阖上,余光一瞥,又见了另一道奏报,便顺势多瞧了两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