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氏朝桌案投了一眼,抬手重巧地替李治揉开眉头:“都已过了半年,朝中另有人在替长孙氏喊冤?”
“也好。”拂耽延心不在焉地应道。
甘露殿前的宫人忽渐次下拜,一同称了一声“殿下”,李治拿开揉着眉心的手,瞧了一眼款款而来的皇后武氏。
风灵抬头大笑:“畴前你鄙薄我贩子气重,现在这话却该我来归还你。我早就狐疑过,粟特人最善运营,你本就是粟特人以后,藏匿得再深,也抵不住骨子里行商的那一腔血。”
“阿延?”他的无动于衷,风灵多少有些不悦,“你可有在听我说?”
那歇也跟着站了起来,规端方矩地向他施礼,又愁眉不展地坐回原处去,顺手将手边几张乌糟的纸拉至身后。
领头的老部曲老远冲他作礼,唤一声“阿郎”。拂耽延挥手表示余下的那些部曲不必再作礼,径直问道:“这一趟走得如何?路上可有忽略?”
“一太长安大娘便同我们分开了,她道要去一趟长安城郊,再于沙州停一日,有故交要看望。我们带货走得慢,她脚程快些,担搁下几日也不打紧,理应与我们同一日返来,怎的她还未到?”
李治斜斜地倚着锦靠,一手揉着胀涩的眉心。
老部曲笑道:“阿郎多虑了,虽说这两年皆是阿郎押货,可大娘十六七岁上便带着我们走货,向来稳稳妥妥,这一回天然也安顺。”
莫诃顺着拂耽延的膝头爬了上来,指着他手里纸上的涂画欢畅地嚷:“阿耶,看小狗!”
这副打扮恰是一十六年前头一回见她时的景象,绵长的光阴从她身上脸上颠末,却未曾留下甚么陈迹,抑或是,她的样貌在拂耽延眼中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窜改,一如既往。
“恩。”拂耽延并不在乎。
显庆四年,长安的血腥气味与以往的每一个年份都一样,于西疆的商户们而言,倒是商道安然,通达畅行,无疑是个做买卖的好年份。
李治神采恍忽了一会儿,伸手取过那奏报丢进脚旁的紫金火盆:“罢了,李家的血脉,死的还不敷多么?”
莫诃被带出版房,挣着蹭到地下,伸开双臂,摇扭捏摆地跑出去,脆声唤着:“大富,大富……”
“他日得闲,去城外转转,也择一处再造一窟。”拂耽延心底暗叹一声,一探臂,将她往屋里紧带了几步。
拂耽延欣喜地点点头,非常期许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,顺手抱起莫诃往外走,一面低声训道:“顽你的小狗去,不准再同你阿兄胡搅。”
拂耽延也不予部曲们同她说话作礼的机遇,返身带了她便走:“都晓得你本日要归家,杏叶一早煮了沐洗热汤,加了干艾叶,眼下约莫热得恰好。”说着话,脚下步子带着她往内宅院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