拂耽延岂肯等她再饮一碗,一伸臂将她揽了过来,压着声音道:“明日再饮。”
她躺在一堆被衾中,侧头瞥见了桌案上的酒坛子。目下,她极想拿起那坛子五云浆,狠灌上几口好壮壮胆气儿,遮遮羞,只是她身子受了制压转动不得,且手脚俱是软的,恐连那酒坛子也提不起来。
“这声‘对不住’我受得。”醇香的酒气带着肆意的呼吸垂垂低垂下来,风灵干脆闭了口,那五云浆的酒气又勾得她心痒,她俄然向后仰了仰身子,半推开拂耽延:“我……我记得,你我,仿佛还差了一礼。”
他的掌心中似带了流火,每触及她的肌肤,便令她忍不住想要惊呼。掌下的力度愈来愈重,她背后诃子的系带几近教他拉扯断,在光润的后背勒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。
风灵决计不去听外头报更的声响,她只求这一夜绵长无绝,但望天涯再不要呈现那抹青白订交的亮光,祈盼光阴就此停滞下来。
风灵展开眼,轻抚过他前胸和臂上几处刀箭创后的疤痕,心底暗叹,不知何时,他又得披甲开赴,远赴疆场,原该是她等着他才是,现在却要他一年年地候着,委实是她的错。
“你现在才晓得么?”她的唇突然教他咬住,她还来不及发觉出唇上的疼痛,整小我便溺毙沉入一片烈火中,几近要将满身及这副躯壳内的神魂一同焚化了。
确是杏花,他忽地认识到鼻端缭绕的属于她的芳香,恰是这时节各处盛开飘洒的杏花,抬眸一眼,她的发丝间还异化着几瓣细白轻红的杏花花瓣,许是为赶路,自城郊杏花林中穿行而至。
风灵忽觉他腰上变得生硬,倒自先红了脸,十指紧拽一把衣料,握成了拳。
拂耽延不由好笑,“便是此时,你也不忘了这一口酒。”他放了手,往桌案边去取酒,秘色瓷碗中还剩了大半碗,他端起递予风灵:“好酒便是好酒,却拿了合衾酒来讲事。”
她顾不上突如其来的异痛,一面喟叹一面欣喜,好像一半的烈阳与一半的雪山融水相互交叉,终是熬不过心头的一阵颤栗,从眼角滑出了两道温热的泪落入发鬓。
拂耽延俄然想起沙州残破古塔中的那一夜,她也是吃了酒,暗夜中眸如星子,忽闪着教人怦然动心的微光,清楚害羞带娇,却又非常利落地向他透露心迹。
“还差了哪一桩?”拂耽延皱起眉,他夙来耐烦好,现在眉宇间却也显了些暴躁。“明日再补。”
风灵脸颊红烫,脑中一片浮泛,几近不能掌控本身的言语,说出的话颠三倒四:“圣性命我前来,予你说句‘对不住’,又说,不能负了你。如此……如此……”
风灵接过酒碗,一气儿灌了下去,通体舒坦。拂耽延燃起了灯烛,将酒碗从她手中夺回,贰内心明白,她那里就如此嗜酒了,不过是在长安压抑得久了,好久不得欢愉尽情,驰念在西疆时与部曲们一道的畅意。
拂耽延鲜少同她打趣儿,眼下又如半哄着少不经事的孩子普通,当真地说着一些不着边沿的话。风灵仰开端,在昏黑中当真地端视他金褐的眸子,心间一暖,一时又想哭又想笑,一番迟疑,终是颤颤地唤了声“阿延”,上前环住他的腰,埋首在他胸前,细声道:“我果然是怕你等老了,本日……我既来了,便莫再等了。”
他埋首在她颈边,脖颈后柔嫩的肌肤透着粉红,精密地储藏着一团他说不上来的花香,使得他神思飘忽,又不由忆起伊吾路上遇见的那片云海般的杏花,忆起她以卵击石般地纵声将他自贺鲁的刀下推开,忆起她抬头使杏花飘落额上时无拘无束的称心。
她的眼泪滴落到拂耽延的衣袍前襟,正落在贰心口的位置,好像穿透了衣衫,沁入了肌骨,直打落在贰心头。他缓缓长出一口气,松开她的手腕,退后了半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