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世民寂静了好久,仿佛又有些昏沉。风灵只当他又要睡去,一想他这一整日尚未进过水米,忙上前要架扶起他,“风灵熬得些稠米汤,贤人好歹进一些再睡罢。”
李世民浅笑着阖上眼,仿佛非常倦怠:“去罢,好孩子。阿延甚好,你择得不错,既是夫君,总不能负了他,去罢。且本日本该是你们的奠雁礼,却未能成礼,你去,替我向他道一声‘对不住’……”
阿盛上前撤去他身后的锦靠,扶着他躺下,又劝道:“贤人且有得睡,顾娘子便去替贤人跑这一趟,向延将军道个清楚。”
这些话好似耗尽了他全数的力量,说着说着,气味便又弱了下去,阖眼睡去。
屋门俄然翻开,风灵错愕地仰脸望去,却见拂耽延立在昏黑的门内,眸光闪动,虽有酒气,却淡薄似无。
汤药在热水里温着,他既不要听经文,风矫捷要去端药来予他吃。
阿盛带着另一名内监上前,一同帮着将他扶坐起来,在他身后塞了锦靠好抵住他身子不往下滑。李世民吃了几口米汤,摆手道:“罢了。昔年顿时交战四方,现在连睡榻上都坐不住,人不负光阴,却都教光阴孤负了。”
她凉得发麻的手在他的手心中回了些温,顺着他的力,跨进屋子。身后俄然一阵风,屋门也不知是如何瞬时教他阖上,风灵只觉教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,将她牢安稳在门上。
风灵一怔,僵住了身子。
“阿延,阿延,对不住……”一开口,她眼眶里的泪便忍不住滚落下来,划过缺失了温度的脸庞,感受尤其炙热,她梗着发痛的喉咙道:“是我太偏擅自利,拖累你枯等至今。自此你莫要再等了,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风灵放下还剩大半米汤的银碗,勉强撑起一个笑:“贤人本日好轻易醒了,我们说些旁的罢,不说那些老气沉沉的话。”
戍卫接过一瞧,忙回身向身后其他戍卫喊道:“翠微宫急差,快些开门!”
掐指算来,该有三十年了罢。李世民颤颤地长叹,心底默道:精华,教你单独等了这些年,苦了你了。
“贤人莫要再说这话。”风灵内心发酸,鼻端跟着发酸,“风灵尚且不急,贤人倒急了。”
李世民扯动唇角笑了笑,将风灵打量了很久,“你如许的年纪最不该被孤负,却因我一己私念,想教你多伴我些光阴,一再迟误在此。去罢,回长安城去……去找阿延。”
一个时候以后,长安城门已闭,延平门外乌黑的官道上,一骑俄然冲出暗中,朝城家声驰电掣过来。楼观上的戍卫老远便瞧见,禀告了当值的门侯。
“凤翎,本日是甚么日子了?”他偏过甚来望向风灵。
风灵俄然闻声李世民感喟,见他醒转,想着他本日醒得少,忙撇动手里正看着的书卷,执起经文要念。李世民微抬起手摇了摇,表示她不必念佛文。
他一起小跑着跟在风灵身后到了正房门前,话尚未完,看景象也不必再多言,便向风灵躬身作了一揖:“老奴无用,娘子好生劝着阿郎些,有事便唤老奴。”说罢便退出后院,命家下谁也不准出来扰。
“立在门外何为?夜风不冷么?”他因好久不开口说话,嗓音嘶哑浑重。
风灵在门前俄然迟疑起来,当日在沙州,她如此果脆地自许了拂耽延,算到现在,已是三载。三载以内,多数因她之故,一回回地同他错过,不教贰心凉也难。及到眼下,她竟是愧不敢对。
那匹大宛良马转眼便至城门下,戍卫见是一名胡装女子,孤身一人从乌黑一片的城外过来,不觉骇怪,待要查问,那女子从腰间扯下一枚铜牌冲他抛过来。
他微微伸开眼,避开刺目标灯烛,他眯缝的眼里,倚坐在他睡榻边足踏上的人影恍忽恍忽。他遥遥忆起征剿薛仁杲那年,他崛起疟疾,为不耽搁军情,他求大快速愈,冒险饮下凶悍汤药,昏睡几日,初醒时便见精华在他睡榻边倚靠着,与现在面前气象如出一辙,连榻边守着的人都如此相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