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可惜,如许好的处所,也未挽回李世民日趋往下走的精力。仲春二那日,风灵与他提及平常在家,这一日便该替阿爹修剃头须。还笑着也替他修整发须,一面念叨坊间说“仲春二,龙昂首”,眼下这景象才是真正的“龙昂首”,惹得李世民畅意笑了一回。
风灵下认识地抬手揉了揉本身的眉心,凄然一笑:“不瞒法师,风灵在沙州时过得无忧无愁,连望朔日礼佛时,都不知要求些甚么。可儿世无常,风灵在沙州见了些殛毙之事,也晓得那些殛毙因何而起,更是经心极力地要替那些个枉死的求个公道。现在千辛万苦,握得实证,却……倒是伸展不得。”
风灵跟从着玄奘法师的法度,木然地朝前走,脑筋里满是他方才那番话,事理能懂,可内心尚不能立时放下。不知不觉中已到了弘法院门前,有小沙弥上前驱逐玄奘,风矫捷就此止了步。
“顾娘子倒不必过虑,此因彼果,贤人盛年时四周交战,安定四海,使人间少了多少殛毙惨象,使很多少流浪失所之人重新安居兴业,又救了多少原该死于战乱的性命,这本就是一桩大功德。”
“世人皆在因果中,无人跳脱得出。可还记得顾娘子在沙州问起那位都尉的因果?彼时娘子自悟,他的因果中有你,你的因果中亦有他,相互参透,才得了人缘。现在那些作歹之人,又岂知他们不在别人的因果中,业报虽不在顾娘子手中显,又岂知不会在别人那边得报?恶因既存,业报不爽,究竟不在于一时一念之间。如果以起了执念,便太不值当。”
玄奘一贯散淡的神情渐固结起来,过了半晌,方唱了声佛号,道:“顾娘子深谙因果报应之说,怎就连这个都想不透了。”
仲春二一过,李世民的身子便急剧往下垮,吃的汤药却比进的米粮更多。捱了十多日,终是卧倒不起,一日以内,多数时候昏睡不醒,间隔着醒大半时候,又忙着进汤药。
玄奘法师捧着新译成的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来见时,李世民恰是昏昏不醒,本该向他讲经布道的,便只能先同风灵讲通了,待他醒转时,再由风灵转述予他听。
玄奘微扬了扬眉,点头道:“请顾娘子转禀贤人,这几日里将译成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》,以解贤人恐忧猜疑,故含风殿便暂不去了。”
风灵不敢细想拂耽款接着鸿胪寺转呈的敕令后会如何懊丧,可这大半日李世民皆未醒过,即使他立时就醒了,要她去行奠雁礼,她却也是没法安然施礼,随拂耽延出宫去的。
玄奘回身谢过她相送,风灵忙回道:“怎敢当法师的谢,说是风灵送法师,这一起获益颇多的倒是风灵。”
玄奘法师只略微点头,了然地点了点头,并未显出多大的惊奇之色。
风灵接下话,辞过玄奘法师,仍旧想着路上他点拨的那些话,渐渐地回含风殿覆命去。
风灵向他再合掌一拜,“贤人现在既愿归信佛教,长安城内梵刹浮图四周兴建,也算得一心向功德,法师闲来多与他讲讲法理,好歹教贰心平气和,离苦得乐。风灵自知这一请无礼,但望法师念着贤人能有这段佛缘,多多操心。”
及到三月初三上巳花朝节这一日,翠微宫内本该有的一场册封与奠雁礼,终是行不得了,早有人回长安,向鸿胪寺报了信,命他们不必再紧赶着筹办县主册封,并翠微宫的奠雁礼。
为奉养便利,风灵干脆也不回凌波殿去了,命杏叶搬了平常惯用的物什过来,便在含风殿的外间设了睡榻,端庄做起了奉侍的宫婢。她自个儿内心明白,阿母命她遥拜长安十多年,也不及在他最后这段日子里经心奉养一场,好还一还生身之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