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家无情,至尊至寒,又令人有力摆脱,连再简朴不过的嫡亲情面,也等闲宣泄不得。那样的日子岂能过得?
风灵脑中乍然回转,顿时明白了阿爹为何弃光荣显赫于身外,远走余杭,阿母又为何冒着欺君这等杀身大罪,定要将她带离长安城。
转头望望阁房的睡榻上狼藉的衣衫被衾,不由心底一羞,这宅子内只两个粗使的仆妇,要她们清算这些,想来毕竟是不便。她忍着腰腿上的酸痛,将睡榻略略拾掇过一遍,抽去污了的褥垫。
屋门俄然一动,拂耽延一身家常的素袍进屋,一手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铜盆,一把卷曲的半长褐发随便地扎在脑后。
拂耽延起家,牵起她往外走,门上帘子一动,老管事苦着脸在外头立着,见风灵出来,忙上前作礼,“娘子这是又要走?”
“那些……”他指了指她方才在阁房收整的睡榻,“自有人来管,你不必理睬。快梳洗了,我……送你回翠微宫去。”
这一声“甘之如饴”蓦地提示了风灵他作夜如此说时的景象,柔情脉脉又漫上心头,慌手慌脚地取过篦梳替他梳理。
她迷含混糊了大半夜,一听五更鼓响,顿时复苏过来,身边已空无一人,拂耽延不知去处。她坐起家,却发觉一股酸麻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流窜,适应了好一阵才勉强摇摇摆晃地下地走动。
拂耽延沉重地“嗯”了一声,非常无法。他将风灵拉近本身,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:“你予贤人带句话,这一声‘对不住’我自是受了。即使昨夜他不遣你来我这儿,拂耽延待他,待太子,待大唐之心还是,绝无转移,请贤人尽管放心便是。”
风灵沉默绞了帕子净面,将脸埋在热帕子中,过了好一会儿,才抬起脸歉然道:“如此又要你等我。”
“贤人不在朝内,不必每日朝会,太子代政,不过四日一朝。”拂耽延一面解释一面放动手里的铜盆,细心地打量了她几眼,“身子可有那里不舒坦的?杏叶不在,能够自行梳洗?”
他悄悄拍抚着风灵的后背,下定了决计似地一闭眼:“去罢,恐怕光阴将近了。”
拂耽延靠回车壁,长叹道:“这便是帝王心术,我虽不专擅权谋,见多了天然也明白。予大唐基业有效之人,爱财的,便容他敛些财,爱权的,便下赐灿烂门楣的品衔。于我而言,见多了存亡,权财皆非紧急事,想要的不过是你罢了,圣民气里非常了然。借着你想彻查柳奭账底的契机,将你留在宫中好久,帮手行税商之政尚在其次,一来贰心底认定了你便是汝南,只无实证相认,再者,他早知你我情义,你在他身侧,我岂敢生出贰心。”
“我自是晓得。”拂耽延又靠过身去握她的手:“且,非论你缘何来见,你来见我,便足矣。你也莫怨他,身在帝王家,大多情非得已。”
风灵悄悄悔怨不已,心底直骂本身自恃机灵,又教对柳氏父子的仇怨蒙了眼,浑然不觉已搅入了一锅乱粥中。一次次地纵性固执不肯听拂耽延一句劝,终是成了别人拿捏住拂耽延的一方软肋。
拂耽延顿了片时,又道:“莫瞧柳奭等人日趋风景鲜赫,克日朝中有几位接连遭免除外贬,那些才是贤人真正择定的托孤重臣,他做了恶人,为的是太子即位成了新帝以后,由新帝亲将他们召回,委以重担,好教人戴德戴德,不负太子重用之意。昨晚贤人遣你来见,企图昭然,只怕我也将在此列,少不得外放一阵,却也不会太久,你不必心焦。”
他的发丝大段卷曲,梳理不易,何况,她莫说替男人束发,纵是本身也一贯简简朴单的单螺髻垂辫,拙手拙脚地玩弄了半晌,还是在拂耽延手把手的指教下,终是束成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