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顾娘子来了。”有人大声囔了一句,热络的店铺前门顿静了一大半。
那三人睁大了眼朝他瞪去,来时清楚商奉迎的主张,说妥了要同进退,现下依他这番话的意义,是要不睬他们如何,单独脱身,一旁的三人皆有些坐不稳。
风灵悄悄舒了口气,乍见佛奴时的焦炙被拂耽延突如其来的欣喜化解了大半,顷刻她只觉这人间再无甚么大不了的难事,遂沉稳着心气儿向佛奴走去。
熟稔的毕竟面皮薄,又碍于那些张望者,一时答不上话来。惟那还不甚熟谙的胡商不买这份情面,向风灵摊手道:“某与小娘子道几句实话,前几日外头传顾坊在上好的布猜中掺了荨麻,那些人当街焚布那日某也瞥见了,忐忑了数日。这几位同顾家交好十多年,顾坊如何,他们内心自是腐败,某倒是头一回拉拢顾坊的货,毕竟不敢确信。顾娘子莫怪,某小本买卖,全部的身家都在里头了,不敢不谨小慎微。”
路上风灵向佛奴问清了启事,听罢她冷声哼道:“我便知柳爽那厮不会就此撂开手,寻了两个地痞恶棍在我门前闹上一回不过是个由头,原在此等着我呢。这情势,若非遭人勒迫,商户们怎会同一日同一时候来退定钱。”
风灵的目光超出无措的管事,堂内的高椅上坐着四名了解的商贾,里头三名胡商原是老主顾了,只一名是头一遭买卖。熟悉的那三人见她出去,皆不动声色地端坐于高椅内,也不拿眼看她。
风灵走进店铺,向那四人端端施礼,“风灵问长辈们安好。本日可巧,四位竟是一同登门了,风灵原不知长辈到访,在外头担搁了好久,怠慢了叔伯们,还望叔伯饶我这一回。”
佛奴却无她那样的笃定,箭步跃上前,掩口在风灵耳边道:“大娘,先前谈妥的那几桩大买卖,买家一同到了店铺内,要退还定钱,说再不要顾坊的布绸。”
被称为安叔的这名胡商讪讪地“哎”了一声,脸颊上斑白的卷须悄悄颤抖,似有些挂不住,迟疑半晌,避开风灵“体贴”的谛视,狠下心道:“教诲谈不上,大娘若真是故意体恤,便将这单货收回了罢,定钱,不退还也罢。”
风灵扫了几眼跟前几近失控的场面,面上仍旧挂着稳稳实实的浅笑,向周遭熟谙的邻铺、不了解的过路嫣然笑道:“迩来大师伙儿怎都愿往风灵店铺门前聚?也不恼风灵无好茶点号召?”
风灵心中默算了一笔,凝重道:“亏折些也算不得甚么大事,可佛奴,你有无算过另一笔账?我如果接回了那几单,外头那些丝绸商贩会作何感?”
“只一两家要退定,到还罢了,怎就不问大小,齐齐地都来退。”佛奴拉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,“这一算来,沙州商肆大半年都白开了大门,不亏缺便该日日焚香谢菩萨保佑了,保不齐还要亏去很多。”
佛奴冷眼瞅着风灵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,无人能比他更清楚她内心的那副算筹。成心敞开了门任由人随便围观,好使世人有个见证,退定之事错不在顾坊。温言软语伏小做低的,只将礼数做得滴水不漏,旁人天然瞧着心软,先占了三分理。
却见一驾带着顾坊徽记的马车兀然停在店铺前的大道上,赶车人冷静地将足踏安排在车前。静了片时,车帷忽地一掀,自车下款款地下来一样貌清丽的女子,年纪不大,却不短架式。
佛奴立时便明白了风灵的意义:眼跟前退了买卖不过亏折些利钱,但顾坊应允了退单,还了定钱,便划一认了自家的货确有题目,自认理亏,这倒是千万行不能的。不但失了这几桩买卖,只恐今后也无人肯信顾坊的绸锦布帛。倘或着动静再传至西州,西州的买卖今后也便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