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在内心将本身狠狠嘲笑了一番,口中淡然道:“都尉只当风灵饮多了酒,说了一篇昏话罢。约莫,约莫待天明时分,醒了酒,便甚么也记不得了。”
两人寂静了好一阵,风灵耐不得这番难堪,干脆横下心,低声问道:“都尉可喜……可愿同风灵在一处?”
拂耽延却闭口不语,站起家,走到塔外,满天的繁星暗了很多,浓厚无边的暗中褪去了一层,略淡了些,风愈焦炙了,呜呜地围着塔身吼怒。他重回塔内,往缩在地下的风灵跟前立定:“五更鼓将击,走罢,送你回安平坊。”
风灵也不恼,“我自是不喜他们。他们是官僚士族,我不过是略有几个钱的贩子,这天底下官民本就凹凸有别。莫说我不喜与他们同席,只怕他们也不非常甘心与我共室,不过看在钱帛的份上虚应着。我馈遗奉礼,并不因敬爱交心,只为买卖上的便当,各自原就在分歧道上,买卖以外,互不滋扰,各守着心知肚明的端方,大师皆有脸。柳爽倒是分歧,他持强凌弱惯了,心没法度,踩踏为乐,如许的人,并非我赔个笑容赠些好礼,他便会干休的,只怕会愈发激起他的恶性,一发不成清算。先前我也想着息事宁人,可他既不依不饶,我又何必赶着去让人作践脸面?”
拂耽款接过,拔开皮郛塞子,抬头饮了两大口,酒液微稠,入口涩辣,过后四肢百骸尽舒,温热自腹内传向浑身各处。
“彻夜滋扰所为何事?”拂耽延俄然问道。
“我原在长安丁忧居丧未满,贤人一道敕书夺情,称西陲不稳,商道难行,我便来了此地。朝中有人说我出身寒微,阴山驱了东胡后便再无用,被赶来这风沙之地驻守。亦有人说贤人信重我,欲加鹰扬衔,成心遣我来源练建功。这些我浑不在乎,反正皆是分内之事。可我当真从未猜想到会在此地识得你……”拂耽延黯哑的嗓音仿佛在自言自语,又似醉语。
他俄然一手重抚在风灵的面庞上,手掌中硬茧带出的触感非常清楚,如同在她心头摩挲,“予我些光阴,再过半载丁忧期满,西域安定,且我尚存于世,若彼时你还甘心,我必然不相负。”
“你说甚么?再说一回可好?”他的话音虽轻微又带了几分含混,风灵还是听得清清楚楚,她却直狐疑本身酒气上头含混了,忙央着他再讲一回。
“既为谋生所迫,你又为何不肯服低去求他一求?你不喜索慎进,不喜张伯庸,不也能与他们同席谈笑么?”拂耽延自知问得冒昧,不过是借了夜色和这一囊袋龙膏酒的酒劲,比平素更加直白了些。
拂耽延半晌不出声,提起酒囊吞下一大口,抬袖掖过唇角,“在理。可贵你年纪不大,想得倒是澄彻。”
风灵几近未加分毫思考,“决然不是。我自是欢乐……”一语未尽,蓦地觉悟,吃紧收开口,幸亏天气未明,互不能见。
“这也使得,如何又不做?”拂耽延背靠着墙,抬头眯眼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。
拂耽延无声地笑了笑,“女儿家也这般好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