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但是有甚么不当?”康达智骇得忙伸手扶住,忆起在城门口候等时,有入城的商队聊起昨日瓜州与沙州间又见悍匪,不由手腕一抖,将她重新至脚细细看过一遍,除却发辫狼藉些,灰头土脸些,一双平素里最是灵动的目珠略显迟滞些,也不见有旁的不好。
风灵怏怏地望了一回,叹了口气,这才回身找佛奴细问商队毁伤。幸亏除开被射落的那只货囊,其他皆无缺无损,因尚未同突厥人真正交上手,部曲家奴也未有折损。因而风灵重集了商队,接着往西赶路。临行忍不住又远远地向那粟特面孔的武官投望了一眼,却只看到他脊背直挺的侧影。
“他为匪盗之前许是疏勒城的人。”风灵指着那沙匪扬声道:“说的虽也是粟特话,却与敦煌城内的粟特商户们所说的有所分歧。”
那人恍然初醒,身子如山如塔般端稳地坐在顿时,只略点了下头,“不必多礼。货囊人丁可有损毁?”一口再纯粹不过的河洛官话。
风灵倦怠至深,极是放心肠将这些代价百万缗的绫绸绢锦一股脑地丢予康达智,伏倒在床榻上昏昏沉甜睡了一夜。
一听这些,风灵的手脚回过些劲儿来,弯起眉眼,笑嘻嘻地谢过康达智便往城中去。康达智猛又想起了一桩事,大着嗓门追喊,“索家那小丫头,唤音娘的阿谁,也等了你半日,见着天气要晚,怕家里指责,便先归去了,明日……”
那武官拧结起眉头又问了一些话,命人盘点了地下刚伤亡的沙匪,这一拨沙匪几近死伤殆尽。佛奴低头悄悄在风灵耳边道:“这下可好了,前脚死了狼,后脚来了虎。这条商道今后可还走得?”
“这并非买卖,有利可图。”言罢他也不容风灵再缠,驱马拜别。
风灵译传至此不觉倒吸了一口气,想起那突厥首级临蹿逃前自称是阿史那贺鲁,这般暴虐凶悍,若不是有唐军路过此地,本身倘或落入他手中……当真是好险。她缩起脖子晃了晃脑袋,不敢再往下想。
直至为首那人已至面前,风灵才蓦地回悟,来的是官家人,又刚替她解了难,不敢怠慢,忙翻身跃上马,低头屈膝一礼:“民女多谢将军解难。”
城门洞那一头站了大半日的粟特胡商康达智,终是盼见了他提心吊胆三月不足的人安然无缺地呈现在他跟前,心口的高兴顿时爆开了花,唇上两撇卷卷的红褐色髯毛也跟着随之欢腾地颤栗起来。约莫是欢乐过分,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手掌在风灵肩上拍了一掌,却不料这一掌竟将她拍得向前冲了个趔趄。
一起谨慎谨慎,大家皆提调着,直至次日午后,风灵已能远眺到敦煌城壮伟的城楼楼观,大师方敢略略地松一口气,遂紧催着骆驼赶路,又在城门口候等勘验过所,担搁了好久,所幸此地日落甚晚,过了酉时太阳还在天空中悬着,好歹是赶在阳光尚好时入了敦煌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