阁房无人,米氏这才端庄道:“你莫怪兄嫂多事,你爷娘既肯信我们,将你拜托,我们便少不得要多担待几分,何况我们两家,自阿翁始便形同一家,中间只隔着个姓氏罢了,现在你的事儿,便是自家人的事儿。你莫要先急着点头,听阿嫂细心同你说道。”
“原依着你阿兄的意义,在沙州选夫家,头选该是索家,索氏中惟索慎进为嫡脉正统。可细想来,索慎进同他那夫人柳氏倨傲,面上虽和蔼,骨子里向来以士族自居,瞧不上我们行商的。同他攀亲,恐怕不肯以嫡子相配,嫁个庶出的也无甚意义,我们纵有万贯家财,也没的白往冷锅炉里贴,这是头一桩不快意的。再一桩,索家高门大户,与我们商户的家世分歧,端方森严,笑不得随便笑,门不得随便出,迟早奉养长辈,其中拘束劳累,莫说你爷娘不舍,我同你阿兄也瞧不下去。”
风灵错愕地望向她,她这形状,同本身内心料想的截然相反啊。
米氏正靠在榻边瞧着乳母包裹乳儿,脸上的倦怠尚未尽褪去,眉眼间满是慈爱。“阿嫂。”风灵悄悄唤了一声,顺势坐在她身边,伸长了脖颈张望乳母正玩弄着的小小襁褓。
估客“哎”地唤了一声,她扭头丢下话道:“我自去他家用早膳。”丢下一脸茫然的馄饨估客,大步往永宁坊去。
风灵环顾四周,只觉本日贩子上的人较之平常要多出很多来。“阿幺?”她转头问道:“怎的我大半月未在城中,总觉城中有些分歧了。”
“风灵,你的脖子……”天光半白,风灵的坐处恰透着光,米氏稍一扭头便瞅见了环抱她脖颈大半圈的一条青紫勒痕,“了不得了,怎会弄成如许?”
她张了张口,还未出声,米氏仿佛是晓得她要说甚么,忙又接着道:“你生性随便惯了,盲婚哑嫁的定然不成,你心底里倘或有中意的,说予阿嫂听,阿嫂替你……”
“阿嫂。”风灵再听不下去,截住米氏的话:“阿嫂也知,风灵一心一念全在家里的丝绸谋生上,那里就有阿谁心机。”
“小娘子可要用些馄饨?”一旁支棚叫卖的估客迎了上来。
“恰是呢,一朝晨赶着来向阿兄道贺,再讨顿早膳。”风灵笑吟吟地加快了几步,赶在康达智问东问西之前堵住了他的话:“眼下阿兄莫问我旁的话,只教我先瞧瞧我那小侄儿。”
米氏叹了口气,也不诘问,过了半晌,幽然道:“按说你父兄母亲都在,这事也轮不上我置喙,可毕竟同你交好一场,却忍不下这几句腹底话。你且说你现在是甚么年纪?双九了,我说的可有错?”
米氏话头一滞,竟如释重负地笑起来,连连拍抚风灵的手背:“如此甚好,如此甚好。”
风灵冒充未闻声,只加快了步子往正房里去。
米氏只当她羞怯,推心置腹道:“也幸亏我们是商户,使些钱能搪事儿,若在平常户籍中,只怕官媒娘子早寻上门来了。你家门中另有个亲兄,也不至于要你一世担着这些买卖,依我见,多迟早都要出门子的,不若趁还不晚,觅个好的,莫再忙里忙外,四周担险。”
康达智回声从后院奔出来,跑在了仆婢的前头,宏声问道:“果然是风灵返来了?”
一旁的乳母终是扎好了襁褓,将睡得苦涩的乳儿谨慎置于摇车内。米氏见乳母在跟前,欲言又止,干脆打发了她去用早膳,又叮咛她带话至后厨,替风灵备下早炊事盒。
风灵空着肚腹在穿街而行,喷香的羊肉陷蒸饼冒着勾魂摄魄的热气,新烘出的胡饼上流着浓香的油脂,饦馎汤饼在沸滚的水中翻滚,白胖胖的馄饨沉浮于撒了翠绿香荽的羊骨汤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