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几时,油亮乌黑的大宛马踢踢踏踏地跟在一驾粗简的牛车背面,咯吱摇摆着往敦煌城弘大的城关行进,风灵懒惰地瘫倒在车内,身子没劲,内心不是滋味,却说不上哪儿不舒坦。
风灵扯上面上的纱帛,深深吸了一口甜丝丝的氛围,花香溢满,盖过了背后拂耽延身上革甲气味和残存的血腥气。有风吹过,密密的花瓣随风飘来,如同雨落。
拂耽延也叫这漫山遍野的杏花震住了,渐渐地驱着马,低声道:“不想杏花竟能天生这般风景。”
如雨飘飞的杏花悄悄回旋拂动,仿佛沾落到了她的心尖上,搅得她心口胀满,只想感喟。
……
拂耽延的马在队首,头一个冲上丘坡,借着高出周边的阵势,风灵放眼向前望去,忍不住惊呼一声,眼底下铺展开的气象叫她半晌合不上嘴。
来时为使弥射的马车行得稳妥些,特地绕了路,未走这条道,回时为求尽早赶回沙州故择了这条近道。
只见沟壑交叉的嫩绿丘坡上开满了杏花,广宽得望不到边沿,仿佛随阵势而生,粉紫嫣红,层层衬着。此处的杏花已绝非娇美可对比,竟成了豪壮澎湃之势。
五更鼔过后的敦煌城天仍旧蒙黑,城门与各坊的坊门却俱已大开。趁早入城的商队赶着骆驼,慢悠悠地在城中主道上行走。当啷当啷的驼铃仿佛是无更鼔的弥补,将全部阛阓唤醒。
风灵仰开端,不自禁地顺势向后靠了畴昔,脑袋抵在了拂耽延的肩窝上,惊诧于另一个角度观花海带来的震惊,半晌未觉本身已是极心安理得地靠在了拂耽延身上。
约莫晃了两个多时候,牛车终究在城门洞下愣住。风灵自下车递交过所文书,有了解的守城兵卒同她号召,问她何时往西州跑了一趟,她亦没精打采地虚应着。
风灵暗忖,幸亏伤了手,不必自行策马,终是赖上了拂耽延,蹭了他的便当。如若不然,这一起又要控马又遭颠簸的,非拆了她的骨不成。
自她手腕受伤以后,每晚拂耽延皆将他独宿的帐篷让与她住着,本身却同丁四儿等人挤在一篷内拼集,风灵过意不去,故进了播仙镇后邀他同住堆栈。拂耽延坚辞不受,也不去驿馆安息,仍旧是同府兵们一同在镇外支帐篷过夜。
“当真遇袭了?贺鲁部的人?”佛奴心惊,后退半步,细心打量她,想瞧瞧还伤了那边。
阿幺和金伯呆立在内院门前,传闻她赶上了贺鲁部的攻击,还受了些伤,唬得直发楞。风灵见了略感好笑,内心又暖融,抬起腕子表示于他们只是小伤,并不碍事。
下了丘坡,成片的花海又成了一座杏花山,劈面盖顶而来。
她不由心生了感慨,只觉前几日那杳无火食处,杏花成海的景色竟似在梦中误入了瑶池,现在又有力地跌回凡尘,总有些失落虚无。
阳光透过相叠的云彩,化成几道长且直的光柱,直穿入杏花海中,使得柔滑的花色错完工深浅分歧的绯红,再分不出哪是花哪是天涯的彩霞。
谁都不再言语,沉寂地在杏花雨中悠悠穿行。面前花开的盛景伴着氛围中的花香,变成了一坛浓醇的美酒,再有拂荡的东风,令人微醺迷离,浑然忘我。不但是风灵失觉,连拂耽延也未曾发觉,肩膀极其天然地承接了她的倚靠。
话音一落,手也跟着过来了,在风灵伤了的右手上猛推搡了一把:“如何?未伤着吧?”
到底是在最后一日里将她抛下了,风灵倚栏空落落地朝镇内大道张望了一会儿,不见有兵马的影子,只要来交常常的走贩镇民,行着平常噜苏。
风灵接过一瞧,冷静地在内心头长叹一声。字条上粗寥寥的魏碑字体,写了几个大字:府兵归营,顾娘子请自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