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半个时候以后,佛奴赶着马车晃闲逛悠地停在折冲府的朱漆大门前,风灵提起裙裾自车上工致一跃,稳稳地站在了地下,等着阿幺从车内渐渐下来。
风灵悄悄拽了拽本身的裙子,本想说能骑得马,再一转念,在他跟前总巧不过弄得一身狼狈,本日好轻易拾掇得面子妥当,有了女儿家的描述,自是不能骑马,当如张韫娘那般秀雅端庄地在车内坐着才是。
“不值谢。风灵此举,亦是在替沙州商户谢过延都尉和将士们的戍卫,保商道畅行。”风灵寡淡地应道。
换过衣裳,净了面,抹上香膏,在唇上微微地抿了一抹嫣红,又一改平常随便的单螺垂辫,让阿幺结了向来嫌繁复不肯结的百合髻,末端在后脑飘了一束披发,和着两条与胸前丝绦同色的金饰绸条,稍一走动在身后工致闲逛。
见拂耽延正猜疑地望着她,风灵干脆笑得更明丽了些,一面向他福了福身:“不笑甚么,风灵生就的笑模样,都尉几时见我愁眉不展了?”
妆毕阿幺笑嘻嘻地看着她道:“大娘敢是动了春情罢,扮得妖妖乔乔,往折冲府中去见谁?”
拂耽延微微一怔,并不该声,两人之间粘滞着一层奇特的沉默。
风灵从铜镜前起家,顺手往她手中塞了一支满地牡丹的银簪,“凡是跟着我,人前必得体面子面的,我说过未曾?瞧你灰头土面的懒惰样,还不着紧去扮上。”
“笑甚么?”声音仍旧不紧不慢,松散沉闷,较之以往倒是多了些许暖和,又模糊有一丝好笑。
此话如果同张县令说,便是顺溜得张口就得的话,但同拂耽延提及来,只觉晦涩踏实。她原是存了私心,想借此经常得见他的。
他清楚替那些残折府兵的生存绞尽脑汁,说出来时却寡淡随便,风灵抬头凝睇,可除了点头,竟是对不上甚么话。
风灵不觉得意地一笑,“韩校尉也太轻看了风灵,多大点子的事,混过几日便淡了。自江南至西州,偌大的谋生,假如桩桩件件皆要忧烦,风灵岂不要忧心而死。”
风灵并不睬会,自顾自地在柜子中扯出一袭檀色根柢绛红小团花锦的襦裙,拿银红的丝绦缀着。她将襦裙贴在身上,扭身对着铜镜比了比,非常对劲,叮咛阿幺再取件白绫小衫子来配。
阿幺听是要去虎帐,从柜中取了一袭男款的胡袍出来,风灵在铜镜前打散了头发,往镜中瞥了一眼阿幺手中鸦灰色的胡袍,暗忖这一趟约莫是要见一见拂耽延的,穿成如许未免太不讲究。
韩孟将信将疑地点点头。
风灵记得曾有一次商队错过了邸店,不得已夜宿荒漠,半夜有饿慌了的狼群来袭,她与部曲一同将狼群击退,彼时苍狼眼中毕露的贪婪,残暴且渴求的眼神,教她毕生难忘,想来与那日贺鲁的眼睛普通无二,令人不由自主地发寒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