幸而,散荡的日子没过几日,韩孟命人来请她去折冲府一聚,商讨开窟的事儿。风灵如遇大赦,一叠声地唤阿幺来换衣梳髻。
见拂耽延正猜疑地望着她,风灵干脆笑得更明丽了些,一面向他福了福身:“不笑甚么,风灵生就的笑模样,都尉几时见我愁眉不展了?”
阿幺听是要去虎帐,从柜中取了一袭男款的胡袍出来,风灵在铜镜前打散了头发,往镜中瞥了一眼阿幺手中鸦灰色的胡袍,暗忖这一趟约莫是要见一见拂耽延的,穿成如许未免太不讲究。
风灵并不睬会,自顾自地在柜子中扯出一袭檀色根柢绛红小团花锦的襦裙,拿银红的丝绦缀着。她将襦裙贴在身上,扭身对着铜镜比了比,非常对劲,叮咛阿幺再取件白绫小衫子来配。
“劳烦顾娘子惦记取他,这几日下地支拐能行了。”拂耽延道:“凡是军中有残损亡故者,自是不能再留在军籍上。还是要多谢顾娘子的那匹越锦,变卖所得的财资丰足,使得那些去了籍的与其嫡亲家人,尚可得三年补助。”
阿幺跟着韩孟去备车,正值休沐折冲府内也不见有人来往,两人便一上一下地立着,拂耽延沉默寡言的性子自不必说,然风灵一贯伶牙俐齿,顷刻变得笨口拙舌,想说些甚么,却犹踌躇豫地挑不出话头,口中略略发干。
店铺闭了几日,风灵实是无事可做,除了永宁坊的康宅,也无别处可去,几乎又冒出要往西州走一趟的动机。可一忆及上回阿史那贺鲁拦袭的景象,内心头又直打退堂鼓。
拂耽延微微一怔,并不该声,两人之间粘滞着一层奇特的沉默。
风灵内心头一动,俄然感觉本身偶尔一番热情,作成了一桩上算的买卖,她与拂耽延分担财资,共修一个佛窟,自此便有一桩事将二人联络在一处,少不得不时要见面。
“不值谢。风灵此举,亦是在替沙州商户谢过延都尉和将士们的戍卫,保商道畅行。”风灵寡淡地应道。
过了半晌,拂耽延高耸地向她抱了抱拳:“那些已阵亡了的,和或许将要阵亡的将士,我替他们并他们的家眷谢过顾娘子。”
风灵记得曾有一次商队错过了邸店,不得已夜宿荒漠,半夜有饿慌了的狼群来袭,她与部曲一同将狼群击退,彼时苍狼眼中毕露的贪婪,残暴且渴求的眼神,教她毕生难忘,想来与那日贺鲁的眼睛普通无二,令人不由自主地发寒噤。
换过衣裳,净了面,抹上香膏,在唇上微微地抿了一抹嫣红,又一改平常随便的单螺垂辫,让阿幺结了向来嫌繁复不肯结的百合髻,末端在后脑飘了一束披发,和着两条与胸前丝绦同色的金饰绸条,稍一走动在身后工致闲逛。
他清楚替那些残折府兵的生存绞尽脑汁,说出来时却寡淡随便,风灵抬头凝睇,可除了点头,竟是对不上甚么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