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得意了猎犬大富,风灵足欢乐了好一阵。每日夙起,照着那可萨部族的部曲的指导,亲手将糜子面拌成半干的疙瘩,掺了生羊肉,剁开的大骨,搅弄成一大盆子,饲喂大富。
这一日晌午,风灵因接了西州店铺管事来的账目簿册,正于铺面背面的屋内翻阅测算。
无法府虎帐的扼守,她见地过,只怕是连鸟雀也飞不畴昔。风灵哀叹一声,干脆抬头在壶门矮榻上躺着,抓了一根算筹在手中把玩。
风灵依此推断他本日前来不过是为了扳回些颜面,长安的祸事未了,打量他也不敢过分肆意妄为。他毕竟是个权贵的,还不至弃脸面于不顾,当众欺辱一平头女子。只须谨慎应对了,顺势递个台阶予他下,再好言阿谀两句,皆大欢乐,约莫此事便算是揭过了。
出得门她才瞧见,索良音的面色有些不太对劲,她仿佛急行了一段路,额角冒汗,气味未匀,饱满的胸脯狠恶地起伏着,还不时转头向身后张望。明显她所惊骇的并不止大富。
见她如此,风灵脑中闪过那借酒撒疯的崇高“表兄”,眉心一紧,加快了几步,行至她身边。“这慌里镇静的,是要唱哪出?”风灵一手拉起她的手腕,一手指着大富挥了挥手,表示它后退,大富听话地向后退了一步,重新趴回青石砖上。“走,随我回屋里吃口茶,好好儿定必然。”
舒罢筋骨,她散腿而坐,上半身全部趴伏在案上,脑中有个动机蠢蠢欲动,想着要寻个甚么由头去一趟府虎帐才好。
不过三月余,那猎犬的身架公然日日长发,更加的高大起来,模样虽憨笨,却极通人道,旁人再唤不来它,惟认定了风灵。
一条人影风风火火地跑出去,风灵定神一瞧,原是城外千佛洞的画师未生。不知是因严峻还是焦心,他面皮发红,促道:“音娘快些,索公子与柳公子骑着马过来了。”
春日里混在府兵步队中往西州走了一遭,一起受丁队正照拂很多,现在他又负伤,若不能前去望看望探,风灵心底里如何也过不去。
未生点点头,引着索良音急冲冲地往角门出去。
那日拂耽延在康宅偏院打发了柳爽时,风灵在竹帘子背面听了壁脚,虽不知柳爽究竟为何来的沙州,从拂耽延的话中大抵能揣测出,他来沙州绝非走亲探友,倒是为避事儿来的。柳侍郎起火要将他投入府虎帐熬磨,可见所犯之事不算小。
佛奴闻讯而来,他因听风灵同他讲过康家洗儿宴那日的景象,心知索、柳二人来意不善,此时后背额头冒汗如雨,“大娘,我们,我们闭了店,暂避避?”
风灵一骨碌坐起家,推开直条纹的木窗,探头出去:“直管出去便是,又不是外人,还行甚么通报。”
白天往店铺中去时,也拴上生铁链子,一同带去,散在店铺后的院子里。她翻看账目久了,眼眶酸胀,便至院中与大富戏耍一番,闭市后再一同归家,整天不离。偶也带着往城郊胡杨林中去,仍由它撒开腿欢跑,与树叶花草作耍,沾一身草汁叶瓣。
西州店放开设以来,一面在西州阛阓中收买充作货资的布帛,一面抓紧运送了些丝绸佳品畴昔,布帛绸锦,一应货色也齐备起来。加上西州有安西都护府的震慑,地界安稳,买卖非常做得。三月以内的收利,已赶上她在沙州敦煌城内一年的利了。
索良音的脚定在了空中,甩了甩被风灵握住的手,“风灵,我长话短说,你听着便好。今儿一朝晨,阿兄说要往大市中来办事,也不知怎的就讲起了你家的布肆。不提倒还罢了,这一提正应了表兄的心机。我那阿兄你是晓得的,三言两语便将表兄撺掇了起来,两人合计着要来你店铺中转转。我恰在他院外过,听了一耳,便赶在他们出门前先跑了出来,幸而比他二人快了一程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