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盛经年随王伴驾，又是多么的明白人，越是水浑的池子，便越是要抱定立柱，方可保个万全。当下他便一五一十地禀道：“贺鲁将军称，昔年顾娘子带领自家部曲走货时，曾与他麾下起过些曲解，战过一场，惺惺相惜，顾娘子受了重创，自是想探她一探。”
李世民抬起手臂，正要宣布重新残局。贺鲁却下了马，行至场边向李世民举了举臂：“臣怕是伤了筋骨，扫了诸位的兴趣，还望天可汗恕罪。”
藤球落地，四分五裂，铜铃从破裂的藤球中滚落出来，仍然无辜地“铃铃”作响。
可藤球距她不敷一臂之际，壮硕的身形快速从她身边掠过，风灵眼睁睁地瞧着贺鲁迎向那枚带着杀意的藤球，抛开手里的球杆，竟径直伸臂朝藤球挥去，硬是以本身的手臂替她挡开了藤球。
风灵双膝不由紧紧夹住马肚，俯身紧贴在马背上。可她夹得越紧，五花马好似越是痛苦，甩脱她的力量越大。风灵忽觉腿内侧硌着了甚么硬物，用力紧贴时模糊有刺感。
“恰是拂耽延。”
分歧方才，这一回藤球带着凌厉的劲风，直奔她头面而来。风灵脑中蓦地闪现初入宫时，偶遇贤人与诸皇子击鞠，那枚她躲让开以后在树干上砸烂的藤球。彼时她尚能轻巧巧地避开那冲她脑袋来的藤球，然眼下，她精疲力竭，头昏脑涨，再躲让不及。
风灵胸中长出的那口气才行至一半，五花马又忽地撂起了蹄子，贺鲁飞奔过来时与风灵擦身而过，庞大的打击力道惊到了五花马。从开赛伊始，风灵尽力制住它，它虽不时点头晃脑地扭动，总还勉强能骑得，这一惊之下，却再不能受控，狠恶地朝后撂蹄，原地跳腾不止。
李世民随口“哦”了一声，便再不提。灯火闲逛，阿盛看不清贤人脸上的神采。他却不知，此时莫说他看不清，连李世民本身也不甚清楚，为何传闻风灵曾与突厥人战过期，激不起他的惊奇，倒觉她原就该如此逞刁悍勇似的。
这一声“天可汗”，是藩王当众臣服于唐王的意味，贺鲁既已称了“天可汗”，这一场觐见便实至名归，可体面子面地扫尾。
“放手做甚么！还不快拽紧缰绳！”贺鲁闻声马发疯的动静，扭头望她，见她一手放开了缰绳，突厥话脱口而出，惊声大嚷。
她咬紧牙关，腾出一只紧握缰绳的手，朝马鞍内侧探去。
风灵面前已是一片乌黑浑沌，她闻声马嘶人沸声，好些惶恐的声音在唤“顾娘子”，离她比来的，有人说着刺耳的突厥话，仿佛是在骂她笨拙，有粗糙的手环住她的臂膀。
终是有人看不过眼，替她挡了几次，予她喘气的机遇。风灵侧目望去，却不料援手的人恰是平素待她最是淡薄的太子。趁着近身，她忙伸谢。
也有晓得些朝事的，因悉风灵在民部倡税商之法，一衣带水，多少影响着自家亲族，便抱了些落井下石的痛快，袖手旁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