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延。”风灵判定地打断他的抱愧:“我并非来送你。”
一行人离了折冲府,沿着大道往城门走去,留了两列府兵直直地在原地立着目送。
“阿延。”风灵忙催马追了上去,行到他身边。统统的目光都聚在了她身上,凡是晓得内里景象的,一个个皆摒住了呼吸,高悬了心,盯着她的一举一动。
拂耽延略一低头,爽利落快地一脚踏上了那伏地府兵的后背,瞬息之间便上了马,向众府兵道:“若要相送,便止于此,大伙儿的这份情意拂耽延铭记在此。”说着一手握了拳在胸口捶了两下:“再这般往下送,便是拂耽延逾制了,已是戴罪之身,不敢再添罪名。”
风灵自妆镜前站起家,将那顶卷檐虚帽往脑袋上一扣,披上毛大氅,撇开手便走出屋子。
私设卤薄仪仗从而逾制的罪不小,府兵们公然不敢再对峙,两列各向后退了一步,将大道让出来。两名长安来使上前向拂耽延拱了拱手,尚算客气:“延都尉,还是早些上路罢。”
他身形较身边几人都高大些,故而即便穿着再简练不起眼,也是一眼能见的,风灵坐在大黑顿时,顿滞在原地凝睇他一步步自门内走出来,他却在门前的石阶上怔住,投过来的视野定定地锁住她,满含了歉疚。
但见一名府兵屈膝趴伏在马匹一侧,闷头大声道:“请都尉上马!”
折冲府的朱红大门毫无筹办地缓缓敞开,从里头出来的竟不是拂耽延,亦非长安来使,倒是齐划一整列了队的府兵。
风灵一扭头,冲她笑了笑。
外院火光透明,聚了很多部曲,有马匹低嘶,风灵听得出恰是她那匹大宛黑马。
“大娘。”佛奴在门外低低唤道,却只唤了一声,便不闻底下的话。她会心,定是马匹行囊皆备妥了。
“大娘,这便好了。”阿幺悄悄地将发辫搭放在她一侧肩膀,嗫嚅着才说了一句,眼泪又再夺眶而出。
拂耽延的目光在她发兵问罪模样的脸上渐渐一转,忽地笑开了,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认!自是要认。”
夜寒侵袭,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,裹紧了身上的翻毛大大氅。
佛奴背过脸去,冲她挥了挥手。满院的部曲唤“大娘”声此起彼伏,风灵牵了马,在大门前回过身,含笑欠身拱了拱手:“大伙儿且跟着佛奴好生过日子,来日待我返来,当时我们还一处走货!”
外院部曲们皆见她出来,皆沉默肃立,到底是死生一处滚过来的,自有百般不舍。佛奴自金伯手中接过缰绳,把那缰绳在本技艺中握了片时,方才横下心递予了风灵:“多爱惜本身一些。”
因是年节中的原因,坊门未曾封闭,全部安平坊沉浸在天明前最为暗沉的时候中,风灵翻身上了马,坊道上留下连续串马蹄踏过的声响,黑幕中“咯哒咯哒”声显得尤其清脆。直至一起小跑出了安平坊,踏上敦煌城的主道时,她眼中储藏了一晚的眼泪才肆意淌了下来,滚热地落在她握缰的手背上。
“对不住……”拂耽延侧头望了望她,唇角出现一丝苦笑:“我害累你至此,你还愿来送……”
她当真且炽烈地望着他的眼眸:“六礼只差一礼,我是来随你同去长安,成那最后一礼,你认是不认?”
她再不能停驻一息,回身拉了马跨出大门。
长安来使的震惊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,转脸去瞧拂耽延。
过了半晌,有府兵牵过几匹马来,长安来使共两名,各得意了一匹马,另有两匹给了韩孟和韩拾郎。最后一匹马牵来时,府兵却不将缰绳交予拂耽延。
眼泪淌了一会子,折冲府的灯火就在前头亮着。风灵就着衣袖抹了一把眼泪,带慢了马,就在折冲府大门外的一株歪脖子的大胡杨树下站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