路上又来过两回战报,风灵得了上回的经历,一有急报驰来的动静,便吃紧地下了车,径直往御驾那儿跑,故而厥后的两回战报再无错失。
李世民在心底沉默谢道:杜卿虽故去多年,朕却仍受卿恩德至今,不知这聪灵善商的丫头,是否克明冥冥中送来襄助的。倘若果然如此,朕此生亏欠杜卿的恩谢,便再还不清了。
风灵偷眼望了望李世民,不知是日趋强大的大唐,还是接连的旧疾复发,将他的肩背压得有些弯,仿佛凌厉之气早已被磨成了和润的曲线,添了慈和安宁。她如何也不能将喋血疆场、囚父杀兄的霸主,同面前如慈父般刻薄的贤人联络到一处去。
李世民微微怔住,像是在当真体味她所描画的边疆城镇,继而不住点头,随之又半当真半挪揄地笑道:“他日待我找了民部的唐俭来问,他们愿不肯收女婢郎。”
风灵鲜明摇了点头:“再不能了,只知那几处瞧着都是北面紧急之处,旁的再瞧不出甚么来。”她的视野落在陇山关后大片的空旷处,嘻嘻一笑:“要我说,那处所如果水草丰美,牛马羊甚多,北夷皆以游牧为生,倒不若在灵州城内多设牲口买卖的行当,鼓励贸易。北夷为生存,约莫会勤于放养,待他们日子过得好些了,天然想要养更多的牛马来贩,心机全在牧养上,另有谁肯四周劫夺度日?且战事一起,又无人来买他们的牛羊牲口,谁肯这般自绝活路。于我大唐而言,牛羊丰足,又得马匹充作战马,指不定连军费开支也一并省下很多,一举数得。”
风灵放下朱砂端子,向他施礼贺道:“陛下震铄四海,我大唐军兵担天子之威,天然所向披靡。”
风灵仍旧低头研磨朱砂,将唇角的一抹浅笑掩蔽在暗影中,连朱砂的色彩也显得格外艳红。
言毕她偷眼一瞥,悄悄吐了吐舌:“贤人莫笑,风灵原就是贩子小商,眼里只瞧得见钱帛来往,并不懂观大局。”
李世民气绪极好,笑向风灵道:“如何?可还忧心你那恩公?”
风灵仓猝摆手:“风灵目短,只知牟利,万不敢摆布圣意。”
“大抵都对。”李世民将手指移向灵州,“我原作了在灵州城加升府兵人数谨防的筹算,方才你说了互通贸易之事,倒要教我好好再考虑一番。”
“陛下在长安坐等着献俘,岂不好?何故要千里迢迢亲临这蛮荒之地?”风灵望望车外越走越颓凉的黄地盘,又悄悄将李世民青白的面色打量了两眼。
“甚通。”李世民毫不鄙吝他的赞美,仿佛在教着自家的孩子普通鼓励她再往下说去。
李世民将那羊皮子抽开几寸去,提点道:“看得远些,放眼四周。我且考你一考,泾阳在汉时称甚么?”
风灵向后仰了仰身子,目光铺向整张羊皮子,方才指导过的三点在那上头仿佛尤其显要,她忽地恍然:“泾阳旧名安宁郡,这是拒北抗夷的首要重镇。陇山关背面有大片草场,可养马备战。灵州是通往漠北关外的最后一镇,如同敦煌城之于西疆。”
风灵跟着笑了一回,少不得要说些谦逊伏小的话。见李世民兴趣甚好,衬得神采也像样了起来,一时欢畅,又拣了些顽话说来,直逗得他捧腹。
他摊开手掌,将北疆的每一寸抚过,信手在羊皮子上点了几处:“你来瞧这几处,能够瞧出些甚么来?”
李世民笑了几声,命令行得快些,好早日到达灵州。可连日车马劳累,倒教他神采出现了几分惨白。
风灵依言凑上前去看他指导的几处,一处为泾阳,一处为陇山关,最后指向灵州,灵州以外便是漠北塞外。她看着那三点,反正瞧不出甚么花样,偏过脑袋再瞧,还是不得方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