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灵未及点算,经他一提示,才蓦地惊起,叮咛了各家部曲本身点算,大略望去大抵都还齐备,她倒不非常担忧,便分暇去问府兵的景象。
混乱中有人拉住了佛奴的手臂,一迭声地问道:“你说索家如何了?音娘如何?”
风灵心中一动,那声音仿佛在那边听过。她眼力好,一眼便在几十人中瞥见了挑衅之人,一见之下她心底凉凉地笑了几声,再没别人了,恰是昔日在大市中当街燃烧顾坊布料的那两个赖汉。甚么人教唆来的,也不言而喻。
佛奴犹未答上话,前头吃紧仓促又来了一骑,倒是县衙里头的吏目。
两骑一同穿过城墙门洞入得城中,背面浩浩地跟着各家的部曲,沿途很多人得悉贺鲁退了兵,从坊内出来看外头的景象。
那吏目倒是果脆,远远地向拂耽延拱了拱手,待到近前,滚上马来,“禀都尉……索家同康家,遭突厥人血洗,灭了门。张县令不敢擅动,正等着都尉返来,好前去主持……”
“延都尉守城二载不足,到头来仍敌不过贺鲁部。若非突厥人归了唐,只怕本日城中不免血流成河。”又有人在人群中冒头。
风灵一双杏眼睁得溜圆,惊奇地问向那吏目:“哪个康家?”
吏目标话未尽,风灵却直点头,唇边扯起一个生硬且莫名的笑,“你莫浑说,别是听错了动静,敦煌城中多的是康姓胡商……”
却说未生因日夜赶画折冲府佛窟的壁画,贺鲁屠村那夜正与他阿母宿在千佛洞佛窟内,数日未归,幸运逃脱一劫。出得佛窟时,方听闻外城廓遭屠的事,他不敢回家,带着他阿母在往敦煌城来,才安设下,又逢贺鲁破城,城内大乱,乍然惊闻索、康两家遭害,一沓子的事簇拥而至,他且顾不上旁的,只跑出来密查索良音下落。
“大娘。”佛奴嗫嚅着唤了她一声。
将近永宁坊,前头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人来,直朝风灵挥手。
他前一阵替索家修补佛窟内的壁画,经常至索府走动,是以晓得永宁坊背面另有角门能进索府,偶然中教他得知那角门紧靠着索良音的寓所,他公开里恋慕索良音,便在背面盘桓过数次,只待她出来,佯作偶遇与她说上几句话。
佛奴深深一叹,紧盯着顿时的风灵,悄悄靠了畴昔,恐怕下一刻她便自马背上坠下来。
风灵低头瞪了他一眼,一抖缰绳,猛夹了一把马肚,直蹿出去。
“大娘……大娘!”佛奴在背面跟着跑了几步,到底是没追上。
进得索府,没几步便是索良音所居的小偏院,他二人劈面只见前头步态踏实,身若细柳的索良音,教人架扶着从偏院内出来,一步一软,全有力量,端赖着身畔华服男人的搀扶才勉强挪得动步子。
因大多部曲是从别家借来的,还须得尽快将他们归还归去,一堆的噜苏情面等着风灵一一措置,偏她此时疲累不堪,又教贺鲁那道求娶的文书搅得心烦意乱,实是有力支撑。
拂耽延朝那吏目抬了抬下巴,吏目不敢懒惰,赶快掉转了马头,往永宁坊驰去。
佛奴于乱流中扭头见是未生,忙反握住他的胳膊:“音娘还在,只音娘还活着!”
佛奴教未生拖拽着,一起踉踉跄跄地公然就到了永宁坊背面的角门,索府高低各处皆由衙役扼守住,天然不容未生胡乱闯出来,可转眼又见了佛奴,认得他是顾坊的长随,鉴于顾坊同隔壁同遭不幸的康宅的关联,略加踌躇,还是将他二人放了出来。
她偏头望了望拂耽延,稳坐顿时,面色沉毅,恍若未闻,尽管提缰自行。她再回望向那两个赖汉,如同跳梁小鬼,前后摆布地煽动起旁人来。若在畴前,风灵必然要力图一番,毫不肯吃了亏去,可眼下她却提不起一丝劲儿来,只觉那些人无趣,没甚好同他们论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