佛奴犹未答上话,前头吃紧仓促又来了一骑,倒是县衙里头的吏目。
他前一阵替索家修补佛窟内的壁画,经常至索府走动,是以晓得永宁坊背面另有角门能进索府,偶然中教他得知那角门紧靠着索良音的寓所,他公开里恋慕索良音,便在背面盘桓过数次,只待她出来,佯作偶遇与她说上几句话。
“我随你去偿还部曲,顺道也该谢过商户们的大义。”拂耽延见她在顿时身子虚晃,昨夜她对峙僵立雪中一晚的景象到底教他惭愧不已,只因恼她左性,眼下不知该如何待她,进退不是,乍然想起了这么一个由头,便从速先说了出来。
佛奴教未生拖拽着,一起踉踉跄跄地公然就到了永宁坊背面的角门,索府高低各处皆由衙役扼守住,天然不容未生胡乱闯出来,可转眼又见了佛奴,认得他是顾坊的长随,鉴于顾坊同隔壁同遭不幸的康宅的关联,略加踌躇,还是将他二人放了出来。
“大娘……大娘!”佛奴在背面跟着跑了几步,到底是没追上。
半晌以后,韩孟上前来禀,府兵伤者很多,战亡的倒是未几,点算之下还是部曲伤亡略重些。
风灵现在懒怠猜贰心机,有他陪着天然是好,忙不加踌躇地点头应下。
吏目标话未尽,风灵却直点头,唇边扯起一个生硬且莫名的笑,“你莫浑说,别是听错了动静,敦煌城中多的是康姓胡商……”
风灵一双杏眼睁得溜圆,惊奇地问向那吏目:“哪个康家?”
人堆中俄然冒出一句:“延都尉那样大的阵仗,到头来却也只得瞧着突厥人肆意收支城门。”
进得索府,没几步便是索良音所居的小偏院,他二人劈面只见前头步态踏实,身若细柳的索良音,教人架扶着从偏院内出来,一步一软,全有力量,端赖着身畔华服男人的搀扶才勉强挪得动步子。
这一声猛地炸开,人群顿时静了下来,都拿眼去瞧拂耽延的反应。
佛奴深深一叹,紧盯着顿时的风灵,悄悄靠了畴昔,恐怕下一刻她便自马背上坠下来。
将近永宁坊,前头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人来,直朝风灵挥手。
却说未生因日夜赶画折冲府佛窟的壁画,贺鲁屠村那夜正与他阿母宿在千佛洞佛窟内,数日未归,幸运逃脱一劫。出得佛窟时,方听闻外城廓遭屠的事,他不敢回家,带着他阿母在往敦煌城来,才安设下,又逢贺鲁破城,城内大乱,乍然惊闻索、康两家遭害,一沓子的事簇拥而至,他且顾不上旁的,只跑出来密查索良音下落。
风灵低头瞪了他一眼,一抖缰绳,猛夹了一把马肚,直蹿出去。
风灵心中一动,那声音仿佛在那边听过。她眼力好,一眼便在几十人中瞥见了挑衅之人,一见之下她心底凉凉地笑了几声,再没别人了,恰是昔日在大市中当街燃烧顾坊布料的那两个赖汉。甚么人教唆来的,也不言而喻。
混乱中有人拉住了佛奴的手臂,一迭声地问道:“你说索家如何了?音娘如何?”
那吏目倒是果脆,远远地向拂耽延拱了拱手,待到近前,滚上马来,“禀都尉……索家同康家,遭突厥人血洗,灭了门。张县令不敢擅动,正等着都尉返来,好前去主持……”
佛奴于乱流中扭头见是未生,忙反握住他的胳膊:“音娘还在,只音娘还活着!”
她不过冷哼了一声,安闲紧跟着拂耽延,再走一段,干脆连那些人说些甚么也听不进耳去了,那些刻薄冷绝的话,都如同世外喧闹,与她毫无干系。
风灵凝神一望,原是佛奴,只是佛奴的神采不太对劲,风灵握着缰绳的手无端地一颤,一颗心被悬吊起来。
“我动不得贺鲁,贺鲁也一定敢真动府兵,流民他尚且屠得,府兵倒是大唐军兵之根底,他既归降,便也无胆量再屠害府兵和城中百姓。”拂耽延闭眼淡然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