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未生因日夜赶画折冲府佛窟的壁画,贺鲁屠村那夜正与他阿母宿在千佛洞佛窟内,数日未归,幸运逃脱一劫。出得佛窟时,方听闻外城廓遭屠的事,他不敢回家,带着他阿母在往敦煌城来,才安设下,又逢贺鲁破城,城内大乱,乍然惊闻索、康两家遭害,一沓子的事簇拥而至,他且顾不上旁的,只跑出来密查索良音下落。
风灵低头瞪了他一眼,一抖缰绳,猛夹了一把马肚,直蹿出去。
因大多部曲是从别家借来的,还须得尽快将他们归还归去,一堆的噜苏情面等着风灵一一措置,偏她此时疲累不堪,又教贺鲁那道求娶的文书搅得心烦意乱,实是有力支撑。
那吏目倒是果脆,远远地向拂耽延拱了拱手,待到近前,滚上马来,“禀都尉……索家同康家,遭突厥人血洗,灭了门。张县令不敢擅动,正等着都尉返来,好前去主持……”
佛奴跑到近前,反倒愣了神说不上话来,不但语塞,连喘气都不成个模样,直将脸憋得通红,对峙了几息,他犹踌躇豫地转而望向拂耽延。
未生拽着佛奴,将他从推来挤去的部曲中一点点拉了出来:“随我从背面出来。”
拂耽延朝那吏目抬了抬下巴,吏目不敢懒惰,赶快掉转了马头,往永宁坊驰去。
风灵凝神一望,原是佛奴,只是佛奴的神采不太对劲,风灵握着缰绳的手无端地一颤,一颗心被悬吊起来。
“大娘。”佛奴嗫嚅着唤了她一声。
两骑一同穿过城墙门洞入得城中,背面浩浩地跟着各家的部曲,沿途很多人得悉贺鲁退了兵,从坊内出来看外头的景象。
他前一阵替索家修补佛窟内的壁画,经常至索府走动,是以晓得永宁坊背面另有角门能进索府,偶然中教他得知那角门紧靠着索良音的寓所,他公开里恋慕索良音,便在背面盘桓过数次,只待她出来,佯作偶遇与她说上几句话。
人堆中俄然冒出一句:“延都尉那样大的阵仗,到头来却也只得瞧着突厥人肆意收支城门。”
只剩了佛奴一人当街对着几百部曲,当下他也只得先号召了那些部曲各自归家。别家的部曲们倒也罢了,康家的部曲们惊闻了康家惨遭屠门的动静,顿时乱了起来,百来号人,一齐往永宁坊内跑,阻得别家的部曲也无路可走,挤挤挨挨混作一团。
“大娘……大娘!”佛奴在背面跟着跑了几步,到底是没追上。
半晌以后,韩孟上前来禀,府兵伤者很多,战亡的倒是未几,点算之下还是部曲伤亡略重些。
“康大萨保家……”
佛奴教未生拖拽着,一起踉踉跄跄地公然就到了永宁坊背面的角门,索府高低各处皆由衙役扼守住,天然不容未生胡乱闯出来,可转眼又见了佛奴,认得他是顾坊的长随,鉴于顾坊同隔壁同遭不幸的康宅的关联,略加踌躇,还是将他二人放了出来。
进得索府,没几步便是索良音所居的小偏院,他二人劈面只见前头步态踏实,身若细柳的索良音,教人架扶着从偏院内出来,一步一软,全有力量,端赖着身畔华服男人的搀扶才勉强挪得动步子。
混乱中有人拉住了佛奴的手臂,一迭声地问道:“你说索家如何了?音娘如何?”
这一声猛地炸开,人群顿时静了下来,都拿眼去瞧拂耽延的反应。
将近永宁坊,前头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人来,直朝风灵挥手。
风灵现在懒怠猜贰心机,有他陪着天然是好,忙不加踌躇地点头应下。
佛奴犹未答上话,前头吃紧仓促又来了一骑,倒是县衙里头的吏目。
佛奴于乱流中扭头见是未生,忙反握住他的胳膊:“音娘还在,只音娘还活着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