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灵原觉得贺鲁在大怒之下要来打杀了她,现在她亦肝火高燃,仇恨难抑,正巴不得他来脱手,她自知远不是贺鲁的敌手,却甘心罢休肆意一搏,舍命求个利落。
说罢不予风灵留半刻来谩骂他,掉头便集了突厥兵步队拜别。
她一面大声责问,一面将目光瞟向拂耽延。拂耽延与她隔得不远,正切切地谛视着她。风灵又紧了紧弓弦,“上一回未能将你的咽喉一箭射穿,乃平生大憾,原说定的下一回见着时必当讨回,本日既见着了,天然是要补上这一箭的。”
风灵的身子一僵,不安从心底敏捷蹿了上来,心口一阵发凉。
风灵拈起第二支箭,狠狠啐了一声:“谁会同卑鄙小人讲信约!”
风灵说的他又岂能不明白,突厥十姓,朝廷鞭长莫及,最费心省力的做法便是教他们相互掣肘,眼下贺鲁再不是需去除的局外废子,他仿佛成了这一盘大局中的一枚要子,他本日若果然将贺鲁射杀了,哄动西疆骤变也未可知,他自不能图一时痛快,陷大唐于危难。
“贺鲁从未在哪个女子身上花过那么些心机,你莫要再圮绝。”贺鲁接着嚷道,话音里头的竭诚殷切毫无粉饰。
风灵冲着他微微点头,无法之色尽书脸上,也不管他可否闻声,木然道:“他既归了唐,少不得要封将封候,我不能教你担下杀将之罪。”
风灵的目光落在他殷红一片的手掌上,心头隐痛,正要上前去细看,他却掉转了马头,传韩孟前去集队检察府兵伤情。
拂耽延几近在一刹时搭稳了箭,拉满了弓弦,抬臂对上了贺鲁。
拂耽延浓眉压得愈发低,抬起鲜血如注却仍紧握残弓的手,略一抱拳:“必然。”声若寒冰。
风灵晋升起满腔的气愤,抬臂将手中的弓朝着他站立的垛口飞甩畴昔,搜肠刮肚地找出她自以为最为暴虐的话咒道:“我还是上回那句话,纵是死了,教野狼啃尽一身骨肉,残骨被踏进泥里,也不予你留半分!滚回你的多罗斯川,滚!”
垛口上的贺鲁回身携了骇人的肝火直冲下城楼,城墙上的箭弩手皆收了势,随之而下自去集队。
风灵不容他再往下说,拉紧弓弦指向他,嘲笑道:“既要论上一回,上一回欠着我的一箭该如何说?”
拂耽延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,悄悄搭上弓弦。
贺鲁眼中那双阿史那氏的金碧色眼眸突然加深了色彩,挑眉猖獗地向拂耽延笑道:“延都尉莫怪,你我今后同朝为将,本日我不过来认个门,顺带赠一份见礼予都尉,替都尉将外城廓的流民清理一番,免除都尉与长史们勘造手实之累。今后还须得都尉多多指教。”
拂耽延听着风灵这话里透着古怪,越听越觉着别扭,蓦地想起放归贺鲁那日,风灵紧追着要射杀贺鲁,他为要回军资,将她拦截下,并承诺下一回见着贺鲁,定替她讨回这一箭。
贺鲁却在垛口自顾自地欣喜,大笑道:“你不肯见我丧命,你内心头有我!还不肯随我去?”
一箭放出,猛击上那支带着肝火的箭,两支箭一同落地,说不出的愤懑。
风灵撤下弓,大大地松了口气。世人跟着她的目光望向拂耽延,却见他手中持了一张断了弦的弓,握弓的手教断弦割伤,满手的鲜血淋漓在残弓上,浓眉低蹙,吃惊地谛视着风灵。
拂耽延定定地瞧了风灵一眼:“你不该阻了那一箭。”
贺鲁干笑一声,仿着拂耽延的模样,抱手行礼。一转脸隐去笑意,咬着牙向风灵道:“顾娘子且好生置备着,待允婚邸抄一至,便来迎娶。即使是碎肉残骨,贺鲁也定以可敦之礼迎回。”
贺鲁在箭弩手身后探身一望,先前的惶惶一扫而空,扒开身前挡着的箭手,似笑非笑地向下嚷道:“攻城掠人的话,顾娘子可还记得?现在城已然破,人自也该信守承诺,随我去了才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