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头又黑又冷,仿佛全部敦煌城都在甜睡,沉得容不下一丝一毫响动,有一种喧闹至极的可怖。
“大娘,这……”佛奴硬是将蹲在大富身边的风灵拉起来,阿幺忙将她撇在地下毛氅拾起,披裹在她身上,握住她冰冷的手。
佛奴恍然初醒,“对,对。”忙将那支烫手的金簪子递到了风灵手中,也不必叮咛,回身备车去了,要拜别时才觉衣袖被阿幺紧握在手中,握得甚紧,他一颗将将安稳了一些的心瞬时一软,自发肩臂上生出了很多力量,足以担起阿幺的惊骇。
拂耽延好久不言语,面上的神情教风灵瞧了慌怕。外头的娘子妇人们暗里皆道延都尉长得一副好样貌,现在她们若得见他,只怕要称阎罗了。
她不等他再问,便将一朝晨在内院屋子门前,发明这簪子鬼怪普通重回本身跟前的事叙说了一遍。
“大娘?”从内院东配房内打着哈欠走出来的阿幺,第一眼瞧见一片白茫茫的雪景,非常激越,第二眼便望到风灵坐在木阶前,一脸惶然地盯着门前的雪地发怔,身上的毛氅滑落在了地下。
那里还容得风灵推拒,拂耽延斩钉截铁地打断她:“你必得在我眼底下。”
“问的甚么蠢话,自是送去折冲府。”上一回这支金簪鬼使神差地呈现在风灵手中时,她心中的惊惧不比阿幺少,且无处可诉,便是交予了康达智保管亦不得放心。至今时本日,她的底气较之当年,结实了不止普通二般。
佛奴抖动手接过风灵手中的鹿形金簪,湿冷的布条上未及化开的墨迹,清楚写着:遗落土崖,完璧归赵,莫失莫忘。
风灵迷惑地俯身,一段黄灿灿的物件半掩在雪中。她拂去那物件上袒护着的积雪,只一眼,她便真颠仆在了地下,失魂落魄。
雪窝子里躺着的鲜明是那支鹿形金簪。
“阿姊,顾姊姊?”风灵脑中放空了好一阵,身边有个藐小奇特的调子在唤她,一面拉着她的手臂轻晃。
马近路口时慢了下来,韩孟见了她不似平素那般打趣儿,向她抱了抱拳:“本日都尉约莫是不得空了,顾娘子还请他日。”折冲府的朱漆大门开了半扇,韩孟等人俱下了马,吃紧跑进府内。
那一夜说来也是诡异,风餐露宿尚且反对不住她倒头便睡的习性,可眼下任凭她在床榻上如何翻来覆去,就是难以入眠。
氛围中蕴着一丝说不清的气味,风灵闭目提鼻嗅了嗅,这气味并不陌生,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甚么。她偶然细究,蹬蹬蹬地跑上府门前的石阶,立时便有三名府兵上前拦截。
“大娘?”阿幺又唤了她两声,仍不见她有回应。她刚想上前去看她,却见她抱着毛氅蓦地自地下跃起,提裙飞奔向外院,一面跑一面狂呼:“大富!大富!”
佛奴与阿幺几近同时赶到前院,风灵正蹲在地下,推搡着卧地不起的大富。二人上前一望,只见大富闭着眼侧躺在雪地里,身上已积了薄薄一层雪,一条彤红的舌头从尖牙整齐的口中伸出来,软趴趴地耷拉在地下。
在门外风灵辨识不清这气味是甚么,现在已是了然。她心和眉头一齐抽得愈发的紧:“里头究竟出了何事?怎的一股子血腥气?”
风灵焦心,内心起了毛躁,一咬牙,抬高声道:“你若再不去,我只得硬闯了这折冲府署,你们三人统共加一块儿,也难敌我一人。我便不信果然闹将起来,拂耽延不出来。”
她迷惑:外城廓无军防并非一日两日,向来如此,贺鲁多次扰城,怎从不去外城廓搏斗,偏这一回想起了这茬。显见是有人奉告提点了他,倒是哪一个?
本来大木箱子里那些头颅,竟是敦煌城外城廓的费事百姓,公然是遭了贺鲁毒手。因外城廓系困苦之人围聚私搭所建,大多无籍流民,全不在折冲府的辖制内,县衙也难以管束,边防稀少,正给了贺鲁痛下殛毙的机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