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过了大半,晚间北风一起,风矫捷仿佛重回了莫贺延碛天寒地冻的夜。说来也是古怪,屋内银炭暖炉,软衾厚被,可她经常在夜间俄然醒转,只觉后脊背一片凉意。
附上手札一札,特地使拂耽延得知:此举意味有二,一为祭奠播仙镇外为诱他出来而命丧府兵刀下的三百突厥兵,二为替他亲侄讨回血债。他称老弱妇孺仍在他手中,若想接回那些妇孺,便要拂耽延两今后中午,在播仙镇外剿杀突厥兵处相见。
“我要见都尉,紧急事!”她几次了两遍,三名府兵却没有一个挪动一下。
风灵怔怔地立在路口,冒死回想前几日见拂耽延时他可有说过要出征的话。正呆怔间,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起,风灵循名誉去,恰是韩孟领了五六骑从城门那边过来,铁盔重甲,皆庄严凝重。
她无法地翻了个身,抬头躺着,好教空落落的后脊背紧压住床榻。
府兵不知风灵是何企图,茫然地接过金簪,滞着不动。
马近路口时慢了下来,韩孟见了她不似平素那般打趣儿,向她抱了抱拳:“本日都尉约莫是不得空了,顾娘子还请他日。”折冲府的朱漆大门开了半扇,韩孟等人俱下了马,吃紧跑进府内。
那一夜说来也是诡异,风餐露宿尚且反对不住她倒头便睡的习性,可眼下任凭她在床榻上如何翻来覆去,就是难以入眠。
氛围中蕴着一丝说不清的气味,风灵闭目提鼻嗅了嗅,这气味并不陌生,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甚么。她偶然细究,蹬蹬蹬地跑上府门前的石阶,立时便有三名府兵上前拦截。
在门外风灵辨识不清这气味是甚么,现在已是了然。她心和眉头一齐抽得愈发的紧:“里头究竟出了何事?怎的一股子血腥气?”
“问的甚么蠢话,自是送去折冲府。”上一回这支金簪鬼使神差地呈现在风灵手中时,她心中的惊惧不比阿幺少,且无处可诉,便是交予了康达智保管亦不得放心。至今时本日,她的底气较之当年,结实了不止普通二般。
石阶上立着的拂耽延终究将目光从红黑班驳的头颅上挪开,从韩拾郎手中接过风灵。风灵抬头撞见他血丝缠绕的眸子子,仿佛瞪着那些血糊糊的人头太久,赤色渗入了他眼中。
“作……何为?”佛奴严峻地向后退了小半步。
风灵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氛围,向佛奴一伸手:“给我罢。”
阿幺咬着唇猛点了两下头,松开手,果然往背面厨间打净面的热水去了。
“大娘?”从内院东配房内打着哈欠走出来的阿幺,第一眼瞧见一片白茫茫的雪景,非常激越,第二眼便望到风灵坐在木阶前,一脸惶然地盯着门前的雪地发怔,身上的毛氅滑落在了地下。
风灵闭上眼,只觉烦躁,展开眼又是不见一物的暗中,内心发慌。她摊开四肢平躺在床榻之上,在睁眼与闭眼的挣扎当中,模糊不安总觉宅院内进了甚么不该进的。
原贺鲁将外城廓的人尽数掳走,不知关在那边,并将他们当中的丁壮男人大多枭了首,装成几箱,又趁着城关换防之际,悄悄送至城墙根下。
“大娘,这……”佛奴硬是将蹲在大富身边的风灵拉起来,阿幺忙将她撇在地下毛氅拾起,披裹在她身上,握住她冰冷的手。
外头又黑又冷,仿佛全部敦煌城都在甜睡,沉得容不下一丝一毫响动,有一种喧闹至极的可怖。
风灵转过脸,额角上竟滚落了一颗汗珠子,阿幺伸手一拭,触手冰冷。
那里还容得风灵推拒,拂耽延斩钉截铁地打断她:“你必得在我眼底下。”
阿幺不明就里地跟了出去,一朝晨奇特的氛围令她心慌,开口自但是然地大声唤佛奴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