榻上划一地摞了一沓书册,风灵上前拈起一册,是一册《鬼谷子》,再往下是手抄成册的《张仪传记》、《尉缭子》。她顺手放下书册,却一眼瞥见最底下压着的《水经注》。
风灵下了胡榻,倚在单扇樊篱边,朝那书案望去,仿若拂耽延就在那处坐着看书普通,仿若下一息他便会昂首冲她似有若无地一笑,招手唤她畴昔。
“娘子好技艺,与阿郎倒是无双的良配。”
言语不通,分辩不清,折腾了好一阵,请来了风灵,方才劝着他去东偏院歇觉。韩拾郎不情不肯,顺势提出白日里要与两名马奴一共服侍马厩里的那十来匹马。风灵连哄带承诺的,终是将他劝走了。
“自是要去。”风灵毫不踌躇道:“恰是要去替阿延求个安顺早归。”
她自回了正屋去歇,进了屋子,偌大的正房内只她一人,烛火倒是透明。仆妇在净房内置了浴桶,请她去沐浴,宅中无婢子,梳洗诸事,还得靠她自行对付。幸亏她也不是那等娇贵的,无人奉侍也过得。何况她才欣喜地发觉,长安城不似沙州那般枯燥缺水,每日用水要节缩着来,此处水源丰足,每日都可随便沐浴洗濯,仿佛重回江南道。
风灵点点头,那仆妇便愈发欢畅了:“本日有弘福寺的高僧来我们这一坊的法云寺讲法,娘子去是不去?”
怀着如许的心境,风灵将正房内的烛火一个接一个地灭去,屋子沉入一片昏黑中,唯有屋外院中石灯晖映出的火光,透过窗棂上的厚纱挤出去,朦昏黄胧地将屋内照了个大抵。
问了何管事,也是两眼一争光,尚不如西市人多口杂,动静多。可西市的动静再通达,也通不到宫墙内的尚书省。且长安住了多少达官权贵,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市坊间尚且论不完,有谁会如此存眷一名离京三年的都尉。
她循着那气味,缩进被衾里,用力吸了吸鼻子,仿佛窝进那老是温热坚固的胸膛。
风灵混迹在西市,自来往商客那边探听着有关沙州的只字片语,获知敦煌县令年节后,公然因外城廓流民及城内大户遭屠的事领了罪,当场解聘,徒三千里。风灵悄悄一算,徒三千里,恰是弥射的领地内,流徙于张伯庸佳耦而言,倒也不算太坏,好歹能与韫娘共聚嫡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