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灵混迹在西市,自来往商客那边探听着有关沙州的只字片语,获知敦煌县令年节后,公然因外城廓流民及城内大户遭屠的事领了罪,当场解聘,徒三千里。风灵悄悄一算,徒三千里,恰是弥射的领地内,流徙于张伯庸佳耦而言,倒也不算太坏,好歹能与韫娘共聚嫡亲。
待沐浴换衣后,她回到屋内,百无聊赖,将屋子里的每一寸细细地瞧过来,测度着拂耽延去沙州军府之前,在这宅子里头,有着如何的平常。
怀着如许的心境,风灵将正房内的烛火一个接一个地灭去,屋子沉入一片昏黑中,唯有屋外院中石灯晖映出的火光,透过窗棂上的厚纱挤出去,朦昏黄胧地将屋内照了个大抵。
屋子清算得极简,不见摆放八宝小巧柜一类金饰,同沙州折冲府内他那间卧房如出一辙,只以一扇单屏樊篱,将正屋外间隔开,樊篱以绢作底,满地的荷叶莲斑纹,满是手绣。樊篱一侧设了胡榻矮几,几上端砚笔架,倒是好久不消的。
想到拂耽延,风灵俄然泄了气,手脚提不上力,便胡乱地收了势,坐在屋前的木阶上,抓了帛帕拭汗。
风灵下了胡榻,倚在单扇樊篱边,朝那书案望去,仿若拂耽延就在那处坐着看书普通,仿若下一息他便会昂首冲她似有若无地一笑,招手唤她畴昔。
她自回了正屋去歇,进了屋子,偌大的正房内只她一人,烛火倒是透明。仆妇在净房内置了浴桶,请她去沐浴,宅中无婢子,梳洗诸事,还得靠她自行对付。幸亏她也不是那等娇贵的,无人奉侍也过得。何况她才欣喜地发觉,长安城不似沙州那般枯燥缺水,每日用水要节缩着来,此处水源丰足,每日都可随便沐浴洗濯,仿佛重回江南道。
她循着那气味,缩进被衾里,用力吸了吸鼻子,仿佛窝进那老是温热坚固的胸膛。
风灵听了心下安然,不动声色地掩下欢乐,可又模糊觉着现下听人提及的顾坊,同本身并无非常关联普通,五千里之遥,将她与西疆隔成了两界。
言语不通,分辩不清,折腾了好一阵,请来了风灵,方才劝着他去东偏院歇觉。韩拾郎不情不肯,顺势提出白日里要与两名马奴一共服侍马厩里的那十来匹马。风灵连哄带承诺的,终是将他劝走了。
风灵借着这片昏黄,撩开阁房的夹幔子,一股薄薄的暖和的气味劈面而来,一如她惯在拂耽延怀内嗅到的。她俄然想起,这屋子畴前也该是他所居罢,故而虽隔了三年不足,却仍留了几缕他的陈迹、气味在。
有仆妇堆起笑容上前与她问安,又讪讪地问她是否信佛教。
再过了数日,总不见拂耽延返来,风灵开端生了孔殷。她在西疆如鱼入水,能游刃不足地密查到想密查的统统动静,可身在长安却好似眼盲耳聋,全无方向,只得干焦急。
榻上划一地摞了一沓书册,风灵上前拈起一册,是一册《鬼谷子》,再往下是手抄成册的《张仪传记》、《尉缭子》。她顺手放下书册,却一眼瞥见最底下压着的《水经注》。
“娘子好技艺,与阿郎倒是无双的良配。”
这日晨起,风灵在院中练过一起拳伸展筋骨,引得仆妇与杂使的家仆在廊下立足张望。风灵耳力好,等闲就能闻声他们的细声低议。
……
“自是要去。”风灵毫不踌躇道:“恰是要去替阿延求个安顺早归。”
“哎。”仆妇一听风灵亦是信佛教的,内心非常欢畅,忙催道:“娘子无妨快些沐浴换衣,时候也不早了,若去晚了,寻不到个好坐处。”
风灵点点头,那仆妇便愈发欢畅了:“本日有弘福寺的高僧来我们这一坊的法云寺讲法,娘子去是不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