拂耽延将那十来口棺木环顾了一圈,正中一口前已有人燃起了线香,想来该是康达智的棺椁。他自去燃了三炷香,在棺前祭奠道:“大萨保慷慨借出统统的部曲,拂耽延本该来拜谢,却来迟了一步,还望大萨保谅解则个。大萨保阖家罹难,必然不会就此白受了,此难拂耽延铭记五内,终有一日,替大萨保膺惩暴徒。”
她模糊且荒诞地期盼着康达智的大手掌猛拍在她的肩背上,带着一贯的满不在乎的调子讽刺她痛哭的模样丑。
贰内心头也确是虚亏,只得硬生生地将一团肝火在后槽牙磨碎,生吞了下去,叮咛随行来的吏目带了佛奴去问话,冷声寒气地向拂耽延告了辞。
偌大的堂屋内,有活力的只剩了拂耽延与风灵二人。
张伯庸尤要发作,拂耽延跨了一步,将风灵隔在他身后,“张县令有甚要问的,直管带了佛奴去问,顾娘子与我一同回的城,恐怕并不知情。”
垂垂的,她的气味竟弱了下去,抽气儿的力道也变得虚软。拂耽延暗觉不好,她经了这两日一夜大起大落的折腾,早已心力交瘁,怎堪这番悲哀,瞧她这副情势,竟是有往脱力量绝上走的征象。
他当真是气结了,来回走动了几步,竟找不出个词来驳斥,一张脸涨成了绛色。风灵当真地瞧着他,如同个不晓事的孩童瞧见了新奇事件似的。
“有,有。”阿幺忙不迭地点头。
直至上了车,阿幺仍旧不能安,忧心忡忡地盯着风灵,一个劲儿地感喟。拂耽延同坐在车内,她一起也不敢问他一句话。
“可有自家的车来?”拂耽延打断她的惶恐,径直问道。
过了半晌,公然有大手掌落到她肩头,却与以往康达智不知轻重的猛拍分歧,那大手掌带着柔密的温度,和能够支撑起她的力度。
拂耽延蹲下身,搂住她往地下坠的身子,举袖拭去交叉横陈在她毫无赤色的脸颊上的泪痕。她昏仆中的面庞仍带了化不开的哀思,他伸手重揉了揉她的眉心,谨慎地将她紧凝的眉头揉散。
张伯庸冷眼瞅了瞅风灵,拿着调子道:“顾娘子如果歇好了,县衙另有几句话要问上一问。”
风灵揪住他胸怀前的衣裳,倒是哭得更加不成清算,非论拂耽延同她说甚么,她便只会点头,说不出一个字来。紧揪着他前襟的手,仿佛透过衣裳,透过胸前的血肉,攥住了他腔子里的那颗心,令他的心生痛生痛。
佛奴机警,忙上前躬身作揖:“都尉所言甚是,我家大娘哀伤过分,少不得说些昏话,张县令念她为敦煌城奔劳了一整日,莫同她计算。若要问话,小人随张县令去便是。”
车进了安平坊,在顾宅门前停了,拂耽延附身抱起昏睡的风灵,命阿幺在前头带路,往内院风灵的闺室去。
风灵直勾勾地瞧着他因气恼变了形色的脸,忽地凄然一叹,绝望道:“确不是你。”
拂耽延顾不上院中投望过来的那些庞大目光,一面大步走向外院,一面向阿幺叮咛道:“去唤人来套车,送你们回安平坊。”
拂耽延留意住胳膊,将她安设在床榻之上,长出了口气,又向阿幺叮嘱了几句:“替她换衣擦洗,好教她安安稳稳睡上一觉。她且有得睡,你们莫要惊扰了她。”
阿幺屈膝又是承诺又是言谢,拂耽延只向睡榻上又瞧了几眼,回身便自拜别了。(未完待续。)
阿幺见状也向拂耽延屈了屈膝,退了出去守在门外。
风灵闻言心口俄然一松,憋痛了好久的心门教一股热流冲开,随之眼眶里盈起了一泓温热的泪,一发不成清算,滚滚而下,一时泣得眩晕,面前发黑,干脆靠着康达智的棺椁当场坐下,双臂环绕了肩膀,放声哭得痛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