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灵竖直起腰肢,向前张望了一眼长长的驼队,眉眼间流出几分担忧,“康家商队……便是在此处赶上的沙匪?世道腐败,沙匪虽有却并不猖獗,怎就连康家的商队都敢劫了?”
“大娘……”佛奴倒吸了一口气,顾不上风沙涩眼,瞪圆了眼睛,贰言未出,已被部曲们带着冲动和决计的照应给淹没了。方才的踌躇顾虑一扫而空,世人皆紧了紧短褐上的缠腰布帛,握紧手中的刃器,凝睇着西边逼近的烟尘严阵以待。
风灵垂眸沉吟了片时,那男人反倒微微一笑,欣喜道:“大娘头一次单独押货,但是教小人唬着了?那些话,倒也不必非常往内心去,我们家的部曲,岂有匪盗不怯的?眼下只须多加些谨慎,捱过这一段,敦煌城也不远了。”
乍过了端五,自江南道解缆时,恰是阴雨缠绵的梅雨季。风灵临行前阿母拈了拈她身上的单绫袍,笑说,这袍子也穿不上几日了,只怕过了金城便该换上夹袍了。
前头的步队垂垂缓了下来,几名部曲茫然互望了几眼,一时神采都严峻起来,不由自主地将手搭在腰间的长刀柄上。风灵踩着马镫几近站起家也望不到前头有甚么异动,干脆拨转了马头,催了几声往步队前头驰去。
“大娘,我们已过了瓜州地界,再往前便是沙州治所。”顿时主子模样的年青男人将纱帛压在口鼻上,闷声报导。
顺着那只可怖的人手抬眼望去,她的头皮顷刻一阵凉一阵麻,前面的沙石中半埋半现地堆放了不下五十具尸身。那些尸身也不知死了有多少日子,是以地极旱,倒也不见白骨暴露,皮肉来不及腐臭离开便已风干,紧紧裹在骨骸上,成了一具具生硬狰狞的干尸。
那被唤作佛奴的男人应了一声,抖开缰绳,一夹马肚子,向步队的前头去传话。
待她制住大黑马,那马便如那些踯躅不前的骆驼普通,一味要今后撤。风灵深知此处千万逗留不得,干脆翻身跳上马,走上前去验看那几头骆驼的景象。
风灵向后连退了几步,怨不得那些大牲口不肯再走,透过口鼻上的厚厚的纱帛,她仿佛能嗅到那令人作呕的尸气。“佛奴……”她一手用力按压开口鼻上的纱帛,另一手向身后一抓,却一把抓了个空,遂进步了几分嗓音,愈发显出她声音里的颤栗,“佛奴……哪儿来那很多的……尸身?”
公然,未到金城,西风便一日紧似一日地低啸起来。此时风灵早已裹上了石青色夹絮的窄袖小翻领胡袍,一顶卷檐虚帽裹在一袭连兜帽的大氅内,手中带着马缰,混在长长的商队中间,不紧不慢地摇摆前行,一阵不知从哪儿横吹出来的冷风,将周遭的沙尘无序地扬卷起来,她眯起眼,不由地将脖颈上的纱帛又往脸上扯了扯,将全部脸裹得只露了一双水润润的杏眼在外头。
风灵与领头的几名部曲昂首循名誉去,西边约莫百米处的地平线上升腾起了一大团土黄的烟尘,如同一个巨大的土球,朝他们商队渐渐滚压了过来。
部曲的踌躇令风灵本就悬吊着的一颗心又上提了几寸,情急之下,她反倒沉着下来,回身重跨上马,抽出马鞍上的长刀,指着那些骆驼大声道:“大家所护住的货色,待入了敦煌城,各分十之三!”
身后哒哒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,一骑从商队前面赶上前来。风灵没在一头头高大的骆驼和结实的部曲之间,并不好找,那马蹄声盘桓了一阵,方才认准了她的地点,勒马靠了畴昔。
男人四下环顾了一转,略显出些严峻来,在顿时侧身向她道:“倒是听人提及过,原不过是一两股匪盗,自不成气候,部曲能敌。去岁剿了乙毗咄陆以后,一支残部逃窜了出来,本就是些悍兵,四周劫夺,行商们也无计可施,只祈求宁肯赶上沙匪也不能碰上那些罗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