男人四下环顾了一转,略显出些严峻来,在顿时侧身向她道:“倒是听人提及过,原不过是一两股匪盗,自不成气候,部曲能敌。去岁剿了乙毗咄陆以后,一支残部逃窜了出来,本就是些悍兵,四周劫夺,行商们也无计可施,只祈求宁肯赶上沙匪也不能碰上那些罗刹。”
风灵垂眸沉吟了片时,那男人反倒微微一笑,欣喜道:“大娘头一次单独押货,但是教小人唬着了?那些话,倒也不必非常往内心去,我们家的部曲,岂有匪盗不怯的?眼下只须多加些谨慎,捱过这一段,敦煌城也不远了。”
风灵脑中一凛,催马又向前跑了几步,但见队首的骆驼皆呆滞在原地,不肯再往前踏一步,几名领头人正逆着风沙,使力管束住要今后退的骆驼。风灵正要扬声去问,俄然坐下的大黑马抬了抬前蹄,受了惊吓普通今后跃了一步,几乎将她甩上马背。
部曲的踌躇令风灵本就悬吊着的一颗心又上提了几寸,情急之下,她反倒沉着下来,回身重跨上马,抽出马鞍上的长刀,指着那些骆驼大声道:“大家所护住的货色,待入了敦煌城,各分十之三!”
“沙匪!”部曲中有粗粝的声音惊呼起来。
风灵与领头的几名部曲昂首循名誉去,西边约莫百米处的地平线上升腾起了一大团土黄的烟尘,如同一个巨大的土球,朝他们商队渐渐滚压了过来。
风灵竖直起腰肢,向前张望了一眼长长的驼队,眉眼间流出几分担忧,“康家商队……便是在此处赶上的沙匪?世道腐败,沙匪虽有却并不猖獗,怎就连康家的商队都敢劫了?”
一阵含带了粗砾石的风蓦地将她的声音淹没,她忙闭了口,眯起眼,不待说出下一句话,远处一道锋利的哨声划破风沙,腾空而来。一息之间,大地微微颤抖起来,带起一片如有若无的霹雷隆的降落响声。
只见她的乌革靴边,一只干枯半腐的人手,正悄悄地半埋在沙石中,手指头绝望地微曲着伸出,腐坏的皮肤闪现出干枯暗黄的色彩,与地下的沙土融为一体,纵不能立时辨出,再细看一眼便是那般触目惊心。
“大娘……”佛奴倒吸了一口气,顾不上风沙涩眼,瞪圆了眼睛,贰言未出,已被部曲们带着冲动和决计的照应给淹没了。方才的踌躇顾虑一扫而空,世人皆紧了紧短褐上的缠腰布帛,握紧手中的刃器,凝睇着西边逼近的烟尘严阵以待。
乍过了端五,自江南道解缆时,恰是阴雨缠绵的梅雨季。风灵临行前阿母拈了拈她身上的单绫袍,笑说,这袍子也穿不上几日了,只怕过了金城便该换上夹袍了。
风灵向后连退了几步,怨不得那些大牲口不肯再走,透过口鼻上的厚厚的纱帛,她仿佛能嗅到那令人作呕的尸气。“佛奴……”她一手用力按压开口鼻上的纱帛,另一手向身后一抓,却一把抓了个空,遂进步了几分嗓音,愈发显出她声音里的颤栗,“佛奴……哪儿来那很多的……尸身?”
“大娘……”邻近队首,佛奴惶恐失措地折返迎上前,“前头……前头……”不知是甚么惊得他口吃结巴,半晌吐不出一句整话来,只颤颤地伸出一根手指头来指向身后。
她脚下的乌革高靴稍显粗笨,才踏出不敷十步,忽遭了甚么物件重重一绊,一个趔趄,向前冲出了一大步,幸亏她身形虽弱,到底也熬练过几载春秋,晃了三两下,却也稳住了。她蹙了眉,下认识地往地下去瞧绊她之物,这一眼,竟是如同当头淋了雪山融水普通,叫她浑身毛孔皆倒立起来,禁不住抬高嗓音惊呼了一声。
身后哒哒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,一骑从商队前面赶上前来。风灵没在一头头高大的骆驼和结实的部曲之间,并不好找,那马蹄声盘桓了一阵,方才认准了她的地点,勒马靠了畴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