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独影掀起帐帘，走出营帐，眺望劈面夜色里的玹城。
东始修倒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了，微微怔了怔，想着她方才拎着玉佩照月的神情，道：“在宫中时，曾听一名宫女唱过一首曲子。”
[注○1]《南朝乐府?神弦歌?白石郎曲》
记得那夜，他单独前来，两人石榴花树下相对而坐，共品一壶佳酿。当时的月色亦现在夜，沁凉的晚风不时拂过，吹落榴花飞下，坠在他的袍襟，衣黑如墨，榴花艳红，衬着他白玉似的容颜，便成幽艳绮绝的画图。
“不，凤凰儿……”东始修点头。
那样的胆颤魂惊是此生第一次亦是独一一次。
“凤凰儿，这一起走来你已不是个平常女子，你是天下侧目标‘白凤凰’，你也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，你还是我大东王朝的公主，那些愿与你婚配的男儿，许是喜好你的职位权势，许是喜好你的仙颜姿容……”他握着她的手更加的紧了，骨节崛起发白，可见用力之重，而风独影却还是未曾抽动分毫，“或许……他们中也有喜好你本人的，但是他们喜好的也不过是风景亮丽的你，并未曾真正体味你。嫁给这些人，与他们朝夕相处，等他们看到你杀伐定夺更胜须眉，看到你于血雨尸山之前面不改色，当时对你必是害怕重于喜好，转而遁藏冷淡。如果如许，大哥如何能罢休，又如何能放心。”
“相送涝涝渚。长江不该满，是侬泪成许！何如许！天下人何限，慊慊只为汝！”东始修目注风独影缓缓念叨。[注○2]
银链坠着的玉佩在晚风中悄悄摇摆，带起淡淡清光，让人忍不住去触摸，可手伸到时，却没法掬握，掌心空空如也。
风独影蓦地抬首看住他，眼中有着惊遽。
夜深时，两人回到各自的营帐，倒是彻夜未眠。
是在……当年新婚之夜，阿谁刚换过少女的裙裾与发式的孩子，她扭过脑袋望着别处仿佛一点也不在乎却恰好两手严峻的捏住腰带，以一种很不屑的语气冲他说道“大哥娶了老婆后我就不是最亲的人了吧”时。
“大哥……”风独影倏然心惊。
大哥，岂止是帝王，这人间有很多的事便是神亦无能为力的。
还是在……当年年幼，他自他手中接过襁褓中的她便已必定？
对上风独影的眼睛，那双眼睛老是那样清澈果断没有涓滴利诱。东始修心底沉沉感喟，手掌眷恋地在她的脸颊摩挲一下，然后落下，握住她的肩，“凤凰儿，大哥想要你幸运，你不悔本日模样，可大哥已久不见你有欢颜。只要能令你畅怀，便是让你与……”他胸口一缩，气闷难当，那后半句便卡在了喉间。
“大哥，人间叶公好龙者浩繁，我天然晓得。”听了兄长的这番话，风独影并不惊奇，“大哥说的我都晓得，我也体味大哥你的苦心，我们兄妹之间无需有如许的解释。”她低头看着握着本技艺的兄长的手掌，自小到大，兄长就是如许紧紧牵着她一起走来，不管何时何种地步，他都未曾放松分毫。她抬起左手覆在兄长的手，施力，紧紧握住，“大哥，我说过，固然我们没有血缘干系，但这世上我最亲的人就是你，我视你如父如兄。”
东始修顿住，看着那双眼睛，忽感觉唇舌干涩，启口艰巨。
而那夜，彻夜难眠的又岂止他们，玹城里更多的没法入眠之人。
“不要再说，凤凰儿。”大东最巨大高贵的天子埋首在mm的发间，声音仿佛自百丈深渊收回，那样的闷沉恍惚，“等回到帝都……再说。”
东始修一震，移眸看着她，眼中有一刹悲凄，却快如闪电，而那刻，风独影低头并未看得。他抬起左手，落在风独影的头顶，顺着左鬓一起抚下，抚过耳际，然后停鄙人颌，手掌微微施力，悄悄抬起那张脸，目光缓缓自那光亮饱满的额头滑过，打量着那端丽而略带凌厉的眉眼……